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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失去了控制,我也是,仿佛我们都成了一个庞大身体上的细胞,愤怒地冒火,愤怒地喧腾。

就在那时出了件事,我一落千丈,被逐出伊甸园。贝京先生继续讲述一触即发的战争,以及在整个中东愈演愈烈的军备竞赛。然而,贝京先生讲他那代人的希伯来语,显然没有意识到语言用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二十五岁左右在以色列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和二十五岁以上的一代人或者是从书本上学希伯来语的那代人之间,具有明显的分界线。一个词,贝京先生与他那代人和党派成员认为指“武器”或者“装备”之意,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则指男性性器官,此外别无他意。而“武器”“装备”的动词形式,在我们看来则表明阳具进行的相应行动。

贝京先生抿了两小口水,仔细环顾一下听众,频频点了点头,仿佛对自己表示赞同,或者是为自己感到遗憾,他用一种刺耳、责难的声音,如同一个公诉人严厉地列举一系列无可辩驳的指控,开始了他的长篇激烈演说:

“艾森豪威尔总统正在装备纳赛尔政权!”

“布尔加宁正在装备纳赛尔!”

“盖伊·摩勒和安东尼·艾登正在装备纳赛尔!”

“整个世界正在夜以继日装备我们的阿拉伯敌人!”

停顿。他声音里充满了愤懑与蔑视:

“可是谁来装备本—古里安政府呢?”

大厅沉浸在令人目瞪口呆的沉默中,但是贝京先生没有注意到。他提高声音,满怀胜利的喜悦欢呼:

“如果今天我是总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会装备我们!所—有—的人!”

坐在前排的上年纪的阿什肯纳茨稀稀拉拉拍了几下手,但是大多数人犹豫不决,显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许他们大为吃惊。在那令人难堪的寂静时分,只有一个民族主义者孩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在政治上一直坚定到头发根,他是贝京忠实的信徒,身穿白衬衣,鞋子擦得锃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笑。

这个孩子竭尽全力试图控制住笑声,他真想当场含羞死去,但是他那畸形而歇斯底里的笑声却遏制不住,那笑声哽咽,近乎在流泪,粗嘎中夹杂着刺耳的叫喊,近乎呜咽与窒息。

恐惧和惊愕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集中在孩子身上。四面八方的数百只手放在嘴唇上,好像在向他发出嘘的声响,要他不要出声。奇耻大辱!真丢脸!周围要人怒气冲冲谴责恐惧不已的亚历山大爷爷。孩子似乎听到,远在大厅后面传来难以驾驭的大笑,在呼应他的笑声,接着又是一阵。但是那些笑声,即便存在,也是在民族外围的边缘地带,而他自己却夹在第三排当中纵声大笑,那里尽是贝塔老兵和以色列工会的显贵要人,均为大名鼎鼎令人尊敬之人。

现在,说话人注意到他了,停止了演说,他耐心地等待着,脸上挂着宽容、老练的微笑,而亚历山大爷爷满脸通红,震惊无比,内心极度恼怒,仿佛周围的世界已经崩塌。他一把抓住孩子的耳朵,气急败坏地把他提拉起来,当着整个第三排人的面,当着耶路撒冷一大批热爱故乡人们的面,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出来,一边使劲儿地拖拉,一边不顾一切地咆哮。(也许爷爷自己当年让令人生畏的奶奶揪着耳朵,拽到纽约的拉比面前就是这副模样,爷爷当时已经和奶奶订了婚,但是在去往美国的船上,他突然爱上了另一位女士。)

恼羞成怒的拽人者,边呜咽抽泣边纵声大笑的被拽者,还有那只现已经红得像甜菜根一样的可怜耳朵,三者一起来到了爱迪生大厅外,爷爷举起右手,朝我右脸扇了一记耳光,接着又举起左手,带着他对左派的全部愤恨扇了我另半边脸,因为他是个极右分子,不愿意打了左边就完事,于是他又往我的右脸扇了一记耳光,不是给我一记带有可怜虫约瑟精神的、软弱无力卑躬屈膝的大流散耳光,而是一记大胆无畏“鹰派”爱国者的耳光,骄傲,壮观并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