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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天,由于梅纳赫姆·贝京之故,我突然不愿“献出我的热血与灵魂”,不愿“为壮丽的事业而战了”。我抛弃了“平静就像泥潭”的观点;过了一阵,我观点大变。

每隔几个星期,耶路撒冷有一半人会在星期六上午11点钟聚集到耶路撒冷爱迪生礼堂,聆听梅纳赫姆·贝京先生在自由运动(西路特运动)集会上发表激情澎湃的演说。爱迪生礼堂当时是市里最大的礼堂,正面贴着海报,宣布即将上演由福德豪斯·本—齐兹指挥的以色列歌剧。爷爷经常为这一特殊时刻穿上笔挺的黑西装,系上浅蓝色的缎子领带,胸前衣袋里探出三角形的白手绢,像热浪中飞舞的一片雪花。我们走进礼堂时,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他举起帽子朝四座打招呼,甚至朝他的朋友鞠躬。我走在爷爷旁边,神情庄重,梳洗整齐,身穿白色衬衣,鞋子亮晶晶的,径直走到第二排或第三排,那里给亚历山大爷爷那样的人留着贵宾席,他们是“民族军事组织伊尔贡创建的自由运动”的耶路撒冷委员会成员。我们会坐在约瑟夫·约珥·里夫林和埃里亚胡·梅里达中间,或坐在以色列·希伯—埃里达德博士和哈奴赫·卡来先生中间,或者坐在《自由》报编辑以撒克·莱姆巴身边。

大厅里始终坐满伊尔贡的支持者,以及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梅纳赫姆·贝京的崇拜对象,绝大多数是男人,我在塔赫凯莫尼许多同学的父亲都在里面。但是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纤细分界线,大厅前三四排贵宾席留给一些杰出人士:知识分子、民族阵线斗争中的老兵、修正主义运动中的活跃分子、前伊尔贡首领,多数人来自波兰、立陶宛、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其余座位则坐满了一群群西班牙裔犹太人、布哈拉人、也门人、库尔德人以及阿勒颇犹太人。这些情绪激动的人充斥着走廊和通道,挤靠在墙壁上,拥满了门厅和爱迪生大厅前面的广场。在前排,他们谈论民族主义革命,渴望取得辉煌的胜利,并引用尼采和马志尼的话,但是主要是一副谦恭有礼的小资产阶级神态:帽子、西装领带、礼仪以及某种华而不实的沙龙程式,即使在那时,在50年代初期,这种程式已经散发出某种霉菌和樟脑球的气息。

在这个内部圈子之外却是激情澎湃信仰者构成的汪洋大海,一个由商人、小店主、工人组成的忠实人群,其中许多人头戴小帽,直接从犹太会堂赶来,倾听他们的英雄,他们的领袖贝京先生讲话,身穿破旧衣裳、工作勤勉的犹太人为理想主义震颤,他们热心,脾气火爆,易激动并产生共鸣。

在集会开始,他们高唱贝塔歌曲,在会议即将结束之际,他们唱运动进行曲和国歌《希望之歌》。讲台上装饰着一面面以色列国旗,挂有弗拉基米尔·杰伯廷斯基的一幅照片,齐刷刷的两排贝塔青年身穿制服,打着黑领带,令人瞩目——我多么希望长大一点后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呢——富有感召力的标语,比如说“约塔帕塔,马萨达,贝塔!”,“耶路撒冷啊,假如我忘记你,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以及“朱迪亚在血与火中倒下去,朱迪亚将在血与火中站起来!”

耶路撒冷支部委员做了几个“热身”演说之后,大家突然离开了讲台。就连贝塔青年也走开了。爱迪生大厅陷入了深沉、虔诚的宁静中,仿佛机翼发出静静的嗡嗡声响。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空空荡荡的舞台,所有的心都在等待。这种期待中的沉寂持续了很长时间,突然讲台背后有些动静,丝绒帘幕拉开一条缝,一个身材矮小单薄的男人独自优雅地走向麦克风,站在观众面前谦卑地低垂着头,仿佛被自己的羞怯所左右。那种充满敬畏的沉默大概持续了有几秒钟后,观众中才响起犹豫不决的掌声,仿佛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他们每次都会目瞪口呆地发现,贝京不是一个口中喷火的巨人,而是一个身材瘦小近乎脆弱的男人,但一旦他们开始鼓掌,来自后面的掌声与喝彩声很快就会变成激情澎湃的吼叫,这吼叫几乎从始至终伴随着贝京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