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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情时代既已结束,我们突然生活在灰暗、阴郁、潮湿、卑鄙与琐碎的“后早晨”。(我后来试图在长篇小说《我的米海尔》中捕捉到这种气息。)在这个年代里,有的是发钝的奥卡瓦剃须刀片,没有味道的象牙牙膏,臭烘烘的议会烟卷,“以色列之音”狂吼滥叫的两个体育评论员尼哈米亚·本—阿夫拉汉姆和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尼,鳕鱼肝油,配给票证本,施姆里克·罗森及其测试节目,政治评论员摩西·麦德兹尼,使用崇尚希伯来精神的姓氏,食品配给,政府工作方案,杂货店前一排排长队,嵌进厨房墙壁里的食品储藏室,廉价沙丁鱼、应可达罐头,以色列—约旦联合停战委员会,来自停火线另一方的阿拉伯渗透者,戏剧公司——奥海尔、哈比玛、哆—来—咪、克里斯巴特伦、喜剧演员达吉干和舒马赫、曼德尔鲍姆门交叉路口、报复性的袭击、用煤油给孩子洗头去除虱子、“向临时难民营伸出救援之手”、“遗弃的阿拉伯资产”、防御基金、无人地带,还有“我们的血不会白流”。

我再次每天早晨前往塔赫凯莫尼大街的塔赫凯莫尼宗教学校上学。在那里上学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会打架,父母都是艺术家、体力劳动者和小商贩。他们家里都有八九个孩子,其中一些人总在觊觎我的三明治。一些人剃着光头,我们都戴黑颜色的单角贝雷帽。他们很快便发现,我是他们当中唯一的独生子女,在他们当中最为弱小,我很容易上火或者不开心,因此他们合伙聚在操场的水管旁边对付我,向我泼水。当他们想出些新鲜出格的点子羞辱我时,我有时会站在讥讽折磨我的人当中喘着粗气,挨打,浑身是土,分明是狼群中的羊,冷不丁令我的敌人大吃一惊,我开始歇斯底里殴打抓挠自己,狠狠地咬自己的胳膊,形成一道血牙。有那么两三次,妈妈情绪失控,当我的面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有时候,我给他们编未完待续的悬念小说,按照我们在爱迪生影院看到的动作片的套路编让人屏住呼吸的情节。在那些故事里,我毫不犹豫把人猿泰山引见给飞侠哥顿,要么就把尼克卡特介绍给福尔摩斯,要么把卡尔·迈笔下的牛仔和印第安人的世界和梅恩·里德与宾虚或神秘的外部太空或纽约郊区的恶棍帮派糅合起来。每次休息,我通常只给他们讲一段,就像《天方夜谭》里的山鲁佐德用故事来延续自己的生命,始终在最为紧张的当口止住,正当主人公似乎就要遭受厄运、面临绝路时,无情地且听来日分解(我尚未编出)。

于是,我习惯于在休息时分到操场走走,仿佛纳赫曼拉比与渴望听他训诫的一群弟子在一起,随便我走到哪里,四周都围着水泄不通生怕漏掉一个字的听众。他们当中有时会出现带头迫害我的人,我会宽宏大量把他们请到最里面,用导致情节急剧转折的某个宝贵线索或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仍有下回分解的东西来取悦他们,这样把接受者提升为一个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他有能力按照个人意愿决定是出示宝贵的信息,还是将信息秘而不宣。

我最初讲的故事充满了洞穴、迷宫、地下墓地、森林、深海、土牢、战场、居住着妖魔鬼怪的银河、勇敢的警察、无畏的武士、密谋策划、可怕的背叛以及继之而来的侠肝义胆慷慨救助的壮举、巴洛克式的奇崛转折、难以置信的自我牺牲、表达自我否定与宽容的极度情绪化姿态。我还记得,我早期作品中的人物既有正面英雄人物,也有反面恶棍,大批反面人物幡然悔悟,通过自我牺牲或英勇死去来弥补自己的过失,还有嗜血成性的施虐狂,各种无赖和卑鄙无耻的骗子,还有含笑献身的谦谦君子;另一方面,所有的女性人物无一例外,都无比高贵,尽管吃尽苦头但仍怀爱恋,遭受痛苦却满怀同情,身受折磨甚至屈辱,但始终傲然纯洁,为男人的心志迷乱而付出代价,但依旧慷慨与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