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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截然相反?要是我更加孱弱,患有慢性病,坐在轮椅上,得了肺痨,甚至天生失明?她善良慷慨的天性,当然不允许她抛弃这样一个残疾儿,抛下可怜的他,只顾自己消失。要是我是个没有双腿的瘸孩子,要是还有时间,我会跑到一辆奔驰的汽车底下,挨撞,截肢,也许我妈妈会充满怜悯,不会离开我?会留下来照顾我?

要是妈妈就那样离开我,没回头看上我一眼,那当然暗示着她从来就一点也没爱过我。要是你爱一个人,她这样教我,那么除了背叛,你可以宽恕他的一切,你甚至宽恕他唠唠叨叨,宽恕他丢了帽子,宽恕他把山珍海味丢在盘子里。

抛弃就是背叛。她——抛弃了我们二人,爸爸和我。尽管她偏头疼,尽管现在方知她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永远不会离她而去,尽管她长时间沉默寡言,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情绪失控,我永远不会那样离她而去。我有时会发脾气,也许甚至会一两天不和她说话,但是永远也不会抛弃她。永远不会。

所有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这是自然法则。连一只猫儿、一头山羊都是如此。连罪犯和刽子手的母亲都是如此。连纳粹分子们的妈妈都是如此。或者是弱智者的妈妈。甚至魔鬼的妈妈。只有我自己不能得到爱,我妈妈离我而去,这一事实表明我没有为人爱之处,我不值得爱。我有一些毛病,一些非常可怕,可憎,确实令人恐怖的东西,比某些生理或心理缺陷甚至疯癫更加令人生厌。我有某种无法补救的令人生厌之处,如此可怕,就连妈妈那样多愁善感的女人,她可以把爱慷慨地施予一只鸟儿、一个乞丐或者是一条迷路的小狗,也无法再容忍我,躲我躲得越远越好。有句阿拉伯谚语说得好:“任何一只猴子在母亲眼里都是瞪羚。”只有我除外。

要是我也可爱,至少有一点点可爱,像世界上所有母亲眼中的孩子,甚至最丑、最淘气的孩子,甚至那些被逐出校门、有暴力倾向、心理不正常的孩子,甚至用把菜刀把爷爷捅了的恶小子,甚至性变态狂,有象皮病,在大街上拉开拉链,拿出自己的物件给姑娘们看……要是我听话,要是我按照她千叮咛万嘱咐的那样去做,该多好,可我像个傻瓜不听她的……要是在逾越节晚宴后,我不把那只从她曾祖母那里传下来的蓝碗打碎……要是我每天早晨好好刷牙,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包括每个角落,不耍花招……要是我不从她手袋里捏出半文钱,而后又撒谎说我没有拿……要是我止住那些邪念,夜里没有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睡衣最里面……要是我像所有人一样,也配有个妈妈就好了。

一两年过去后,我离家到基布兹胡尔达居住,渐渐地开始想她。在傍晚,上完学,干完活,冲过澡,当基布兹的所有孩子洗过澡,换上晚上穿的衣服,去和父母小聚,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形单影只,待在空空荡荡的儿童之家,我会独自坐到图书馆里的木凳上。

我会摸黑在那里坐上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一幅画面接一幅画面,构筑她人生的最后岁月。那时候,我已经努力猜测些微我们从未讲述过的事情,我和母亲之间没有讲过,我和父亲之间也没有讲过,似乎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没有讲过。

我妈妈去世时三十八岁。当写此话时,她比我大女儿年轻,比我小女儿年长。在塔勒布特上完中学后的十年或二十年后,我妈妈、莉兰卡·卡利什,以及其他一些朋友在热浪袭人、贫穷、充满恶毒流言的耶路撒冷经历了一连串的生活打击,这些情感充沛的罗夫诺女学生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难以忍受的日常生活地段,那里有尿布、丈夫、偏头疼、排队,散发着樟脑球和厨房渗水槽的气味,显然罗夫诺20年代的学校课程设置对她们没有任何帮助,只会使事情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