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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报答我送的一块黄纸包着的阿儿马口香糖,有个俘虏曾经在铁丝网后面给我看一张身材丰满的女人照,那女人除长筒袜和吊袜带外,身上一丝不挂。刹那间,我愕然地站在那里,在恐惧中睁大眼睛,说不出话,仿佛在赎罪日那天有人在犹太会堂中央突然站起身,大声叫出一个犯忌讳的名字。接着我转身便逃,惊恐,抽噎,几乎辨不清路。我那时有五六岁,我跑啊跑,仿佛有狼在追赶我,我跑啊跑,直到十一二岁才从照片的影像中逃脱出来。

1948年以色列建国后,芬家老宅依次被地方军、边境巡逻队、民防组织和准军事青年运动使用,后来成为名叫贝特布拉哈的犹太女子宗教学校。我偶尔漫步在凯里姆亚伯拉罕地区,从盖乌拉大街,后被重新命名为玛尔凯以色列大街,拐进马拉哈伊大街,然后再左拐进入泽弗奈亚大街,在阿摩司大街上上下下几次,接着走到俄巴底亚大街的尽头,在芬领事家门前站立几分钟,凝视着它。随着岁月的流逝,老宅已经缩小,仿佛遭到巨斧袭击后把头挤进了肩膀。它已经被犹太化了。树和灌木已经被挖掘出来,整个花园地区涂上了一层沥青。皮诺曹和意大利人已经消失,准军事青年运动也无影无踪。去年住棚节注遗留下来的破碎棚舍的旧框架立在前院。有时,几个头戴发套身穿黑衣的女人站在门口,见我看着她们便不再说话。她们没有再看我一眼。我走远后,她们又开始了交谈。

1933年父亲抵达耶路撒冷后,在守望山上的希伯来大学注册读硕士。起初他和父母一起住在凯里姆亚伯拉罕一带阿摩司街上的一套黯淡的房子里,离芬领事家大约有两百米。后来,他的父母搬到了另一套住房。一对姓扎黑的夫妻搬进了阿摩司街上的房子,可那个青年学生的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继续支付房租,让他住在自己那可通过游廊单独出入的房间里。

凯里姆亚伯拉罕仍旧属于新区,多数街道未曾铺上柏油,令这一地区得名的葡萄园遗迹在新住宅花园里依稀可见,蔓藤和石榴丛,无花果和桑树一旦遇到微风便窃窃私语。夏初,打开窗子,青葱的草木味流泻到小房子里。从屋顶和弥漫着灰尘的街道尽头,你可以看到环绕耶路撒冷的小山。

普普通通方石砌成的房子一座接一座,两三层的楼房分隔成许多两间小房的拥挤不堪的单位。花园和游廊上的铁栏杆很快便生锈了,锻铁门上焊接着大卫六角星或者是锡安字样。黑压压的松柏逐渐取代了石榴树和葡萄藤。到处是撒开欢儿生长的石榴,可孩子们在果实尚未成熟时就将其消灭了。有人在花园里荒疏的树木和亮晶晶的石头尖当中种上了欧洲夹竹桃或天竺葵花丛,但是花圃很快便被遗忘,上面横七竖八架起了晾衣绳,花圃被人踩来踩去,要么就满是荆棘和玻璃碴。倘若没渴死,欧洲夹竹桃和天竺葵花就会像灌木一样恣意生长。花园里营造了一个接一个的仓库、棚屋、瓦楞铁棚屋、用包装箱板临时搭起来的棚屋,居民们把自己的东西放到里面,仿佛模制出波兰、乌克兰、匈牙利或者立陶宛的犹太人小村。

有人在旗杆上放了个空橄榄罐子,做得像鸽房,等待鸽子来临……直到希望破灭。零零星星有人试图养几只鸡,另一些人照料小块菜地,种上萝卜、洋葱、花椰菜、欧芹。多数人梦想从这里出去,搬到某些更富有文化气息的地方,如热哈维亚、克里亚特·施穆埃尔或者是贝特凯里姆。他们都竭力相信,最坏的时日将会过去,希伯来国家将会建立,一切均会有好转——可不是嘛,他们的苦杯已经盈满。施耐欧尔·扎尔曼·鲁巴绍夫,后更名为扎尔曼·夏扎尔注并当选为以色列总统,那时曾在报纸上写下这样的话:“当自由的希伯来国家终于建立后,任何事情都将不同于以往!就连爱情也不同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