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4/4页)

她是一张满脸是血的古怪面具和被击碎的骨头,她的所有牙齿都不见了。但是,当他向后抬起腿准备踢她的时候——那双运动鞋现在已经染成红色,鲜血深深地染红了鞋上的网眼——她举起一根手指贴在她裂开的嘴唇上,用她受伤的眼睛看着她。

然后是她父亲的声音,平静得就像是参加一场茶话会。“你现在可以出来了,谢里尔,”他说道,“爸爸在这里。”

在那床单下,雪儿胡乱地抓着空气,嘴里呢喃出一声安静的惊呼。然后那个梦境消失不见,她蜷缩在那只猫的身边再次睡去。

这实在太奇怪了,托马斯心想,一个简单的经历是如何永远改变你对某个人的看法。五天以前,她还只是住在楼下愚蠢的小姑娘,大声说话、态度生硬,行为还有些不检点,总是惹是生非——然而现在他理解她,第一次真正地理解她。

她就像我一样,他心想。她是那群人里唯一一个真正能保持冷静的。我都不能相信她是那么年轻,那么年轻而没人保护,而她却能像女王一样控制自己。即使是我在大街上发现她受重伤,也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她只是做着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而她做得很出色。

他坐在自己的扶手椅里喝着咖啡。他曾经更加享受星期天,那时他知道第二天便是市民建议服务中心的工作日。但是现在那只不过和其他的日子一样,等待着他履行在这个世界里的唯一职责的两天。那些预算削减不仅悄悄夺走了对他弱点的保护,还悄悄带走了他的自我感知。他想成为的仅仅是:一个好邻居,一个有用的朋友,一个为社会做贡献的公民。我可以肯定在这周末已经做到第一点,他心想,还有第二点。求求你,上帝,让我在这周变个帽子戏法吧。

她挺漂亮的,他心想,当她没有把头发染成现在年轻人十分崇尚的那种又亮又假的颜色,当她的头发只是松散地堆在她的头上而且她忘记化妆的时候,她是自然真实的美。那美丽的皮肤,那么细腻,那么无瑕——好吧,曾经是,但是我肯定还会恢复的,在那皮肤痊愈之后——除了她那短扁的鼻子上星星点点的雀斑。那是完美的茶色。多么幸运啊,他心想,在她生命的初始,她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东西,但至少她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今天又是一个金黄闪耀的日子,一缕舒爽的微风吹拂着成荫的栗子树上的叶子。他的女孩们面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穿着绿色的衣服。那是个很适合夏天的颜色,既高贵又精致。尼基的连衣裙是亮绿黄色,对于红头发的人来说是个罕见的选择,但是效果非常好,突显了她金黄色的高光,使得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玛丽安娜又穿上她橄榄绿色的丝质连衣裙,他最喜欢的裙子。那条裙子穿在她身上显得那么优雅,那么平静,那么泰然自若,那么……干燥。

托马斯坐起来向前倾了倾身,他的眉毛之间出现两条皱纹。这个周末他实在是太忙了,没来得及给他的女孩足够的关注,但是玛丽安娜看上去很明显变干了不少。在那裸露的衣服下面,那在他眼里给予她超模一样身材的优美骨架上,皮肤看上去明显地变薄,仿佛就要剥落下来。他放下咖啡杯,走过去近距离地观察。在他弯下腰检查她的胸骨时,玛丽安娜平静地注视着他。是的。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如此仔细地查看她是什么时候,但是她的皮肤比过去要粗糙很多。那里的皮肤呈鳞片状,就像是一条蛇开始脱皮一样。


15    原谚语为“He's the devil's advocate”,意为“他是恶魔的律师”,比喻某些人假装反对大多数人支持的观点,目的是为了人们讨论和思考问题更加全面,但维斯塔的母亲显然误将“advocate”听成了“apric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