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3/4页)

我必须活着,他心想。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会一直在这儿,不会永远困在这等待的牢笼里。总有一天我的申请会排在最前面。一天天过去了,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但是然后我要做什么?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任何我写的书、我的演讲、计划、旅行、示威游行能够再把你带回我的身边吗?假如我们有孩子的话,罗莎娜……他们说痛苦会随着时间消失,但是时间除了把痛苦沉淀到心底什么都做不了。我思念你。哦,我想你。如果你和我在这里的话……

雪儿在哪里都能睡觉,这是她不得不学会的一项技能。她在刚刚黎明的时候回到家,在清晨的微凉空气中钻进她单薄的被单中,立刻就睡着了,那只猫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进来同她一起睡。她需要睡觉,睡觉会治愈一切的,但是在睡梦中他们还是会回来。她已经发现你可以摆脱任何事情,除了在你睡梦中的时候。

她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她冻僵的肌肉紧绷着,她准备逃跑,准备战斗。有时她在下午的早些时候从睡梦中醒来,会觉得全身又酸又痛,仿佛她刚刚跑完马拉松一般。

微弱的晨风吹拂着她轻薄的窗帘,吹凉了她滚烫的额头。在她的脑海里,她又回到了那个阁楼。她再一次设法进入房东的壁橱里面,爬上台阶,接着她便置身满是灰尘、用布遮盖的家具中。只是这一次,她外婆的家具也在那里。她能看到那些老旧熟悉的形状,便特别想哭:威尔士餐具柜上排放着不成套的瓷器,别人不要的餐具已经过时了,光亮印花材质的柔软沙发被外婆保养得像新的一样。那张褪了色的小松木桌子放置在厨房的墙边,是雪儿吃每一顿饭的地方,挂钟的指针后面的表盘上画着旋花植物。一只红嘴椋鸟塑像在外婆的小屋花园里洗澡,女神的雕塑怀里抱着一个海螺壳而不是从中半裸着走出来,许多滑稽的猪凌乱地摆在所有表面上。

雪儿正躲在一张铺着落满尘土的桌子下面,因为她听到她父亲走上楼梯的声音,而这是她外婆叫她躲进去的地方。别出来,她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也别出来。我已经报了警,他们正在来的路上。千万别出来。

星期五的晚上,雪儿向科莱特撒了谎。她确实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并且她也知道他在哪里。他因为谋杀她的外婆而被关进了监狱。

哦,不,她朝着闷热的卧室喃喃道。哦,不,不,不。别再重复了。别再是外婆。哦,救救我。她的双手慢慢抬起盖住脸,她开始在睡梦中发抖。

现在在她的梦境里,他们甚至不再说话。当雪儿还是12岁的时候,梦里有很多的交谈。那是来自她父亲的吼叫和来自她外婆的哀求。她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丹尼。哦,丹尼,别这么做。等你酒醒的时候再来,也许那时候你就能见她了。但是过去这么多年,每次她在梦境里再次体验,序幕变得越来越短。现在直接进入主题。她外婆的黑鞋子,那矮小的鞋跟,那带扣的皮带,然后是他的运动鞋,被外面下的雨打湿呈灰色,大步跨过干燥的地面站到她面前。

然后便是各种噪声。单调的硬拳击打在脸上的声音。然后一次又一次,她外婆的脚跟从地面上升起来,无助地胡乱蹬踢着,而他就像拳击沙袋一样将她抓在空中。她的外婆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丹尼,哦,丹尼,不要啊丹尼,丹尼,求求你了。”雪儿用手指完全堵住耳孔,但她还是能听出击打的声音仿佛击碎了什么,接着声音变得好像击打在稀泥上。然后当那双脚不再乱踢,她看到一双脚踝在他放下外婆的时候瘫软下来。她的外婆瘫倒在厨房的地板上,她的脸湿乎乎地撞在地面上,因为她的胳膊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住倒下去的身体。而后她便不再是她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