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第4/5页)

“你对这些,”我问他,“有何看法?”

我以为他会立刻细瞧我的字迹有多可怕,没想到他只是说:“我想和你母亲谈一谈,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但也不喜欢这个提议。我猜,他大概想告诉她,应该把我关起来。我把碎信纸一一捡起来,免得戈登大夫将它们拼凑起来,发现我打算逃离这里。然后,我不发一语,走出他的办公室。

 

我看着母亲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消失在戈登大夫的诊疗室里。接着,我又看着她的身影愈来愈大,回到车内。

“怎样?”我看得出来她哭过。

我妈看都没看我一眼,径自发动引擎。

车子驶过冷冽如深海的榆树荫下时,她终于开口:“戈登大夫认为你一点进展都没有,他觉得,你应该去他位于华顿的私人诊所接受电击治疗。”

我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仿佛刚刚听到的是报纸上一则可怖的头条新闻,而当事人跟我毫无关系。

“他的意思是,要我住在那里?”

“不是。”我妈这么说,但下巴簌簌颤抖。

我看她一定在说谎。

“说实话,”我告诉母亲,“要不然我一辈子不理你。”

“我什么时候没跟你说实话?”我妈说,眼泪夺眶而出。

男子从七楼跳窗,自杀获救!

 

男子乔治·博鲁奇登上七楼的窄小窗台,不理会底下的围观群众,也无惧停车场是水泥地面,足足僵持两小时,最后接受警长威尔·克马丁从临窗伸出的援手,安然脱险。

 

我打开花了一毛钱买的那袋花生,一边喂鸽子,一边自己吃。索然无味,像在啃老树的树皮。

我把报纸凑到眼前,想看清楚乔治·博鲁奇的长相。在聚光灯的镜头下,他那张脸就像四分之三个月亮,挂在模糊砖墙和黑色天空之上。我总觉得他有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而且信息就写在他的脸上。

可是,当我仔细端详他的脸,他那肮脏却立体的五官竟逐渐交融成深浅不一的灰点所组成的规则图案。

报纸上的墨黑文字并没解释博鲁奇先生爬上窗台的原因,也没交代警长克马丁把他拉进窗内时,对他做了什么事。

跳楼的麻烦在于若没选对楼层,很可能坠地后仍死不了。我想,七楼这样的高度一定很安全。

我把报纸折好,塞进公园长椅的板缝间。这是我妈所说的八卦报,内容尽是地方上的凶杀、自杀、殴打及抢劫事件,而且每一页都有半裸的女人高挺着呼之欲出的酥胸,腿部摆成撩人姿势,露出丝袜上缘。

我不明白我以前怎么没买过这样的报纸。现在,我只读得下这种东西。整个版面以照片为主,穿插在照片之间的文字寥寥可数,没机会趾高气扬,大展语文威力,该篇报道就结束。我家只有《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可以读,周一到周六,每天早上五点钟,它就会出现在我家门前的阶梯上。光看这种报纸,你会以为这世上没有自杀、性犯罪和坠机之类的事发生。

一只孕育着小宝宝的白色大天鹅朝着我的长椅走来,绕过林木扶疏、鸭群遍布的小岛,走入水里,游回拱桥下的阴暗处。我放目所及的一切,都变得亮晃微小。

那感觉就像将眼睛贴在一扇打不开的门的钥匙孔上,我从钥匙孔看见我和身高只及我膝盖的弟弟,我们两个拿着兔耳形状的气球,爬上天鹅船,争相抢坐靠边的位置。水底布满花生壳。我的嘴里有清新的薄荷味。如果在牙医诊所表现良好,我妈就会让我们搭天鹅船。

我在大众里闲晃。上桥下桥、走过蓝绿色的纪念碑底下、走过排列成美国国旗的花圃、看看树木的名字,走过入口处──那儿有个橙白条纹的帆布照相亭,花两毛五就可以拍一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