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第3/5页)

我心想,要是能到芝加哥,或许就可以把名字永远改成爱莉·希金巴腾,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放弃了东部名女校的奖学金,在纽约堕落一个月,还拒绝嫁给一个未来光明、“钱程”似锦、终将成为美国医学会会员的医学院学生。

在芝加哥,别人会接受我的真面貌。

孤儿爱莉·希金巴腾。大家喜欢我甜美文静的个性,不会要求我念书,并针对大文豪詹姆斯·乔伊斯作品里的孪生儿写出长长的报告。或许有一天,我会嫁给一个外刚内柔的修车技工,生一窝孩子,就像朵朵·康威那样。

如果我真的想这么做。

“你退伍后打算做什么?”我冷不防地问水兵。

在我跟他的交谈中,就属这句话最长,所以他吓了一跳,伸手推推头上那顶蛋糕状的帽子,搔搔头。

“嗯,不知道唉,爱莉。”他说,“可能拿退伍军人的学费补助去读大学吧。”

我沉吟片刻,然后提供建议:“没有想过开间汽车修理厂吗?”

“没有,”水兵说,“从没想过。”

我以眼角余光瞟他一眼,这小伙子肯定还不到十六岁。

“你知道我几岁吗?”我以指责的口吻说。

水兵咧嘴笑道:“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忽然发现,这水兵长得真是好看,模样像北欧人,在室男一个。看来,我的心思变单纯后,很自然地吸引了清纯俊秀的男人。

“那好,我三十岁了。”我说,等待他的反应。

“哇,真看不出来。”水兵捏捏我的臀部,接着迅速四下张望。“爱莉,这样吧,我们去阶梯那儿,我想在纪念碑底下吻你。”

就在这时,我发现有个穿着褐色平底便鞋的褐色身影正大步越过公园,朝我的方向走来。对方离我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看不清那硬币大小的五官模样,但我知道那肯定是魏勒太太。

“请问到地铁的路怎么走?”我故意提高嗓门,询问水兵。

“什么?”

“往鹿岛监狱的地铁啊。”

魏勒太太快走近了,我得假装跟水兵素昧平生,只是在跟他问路。

“把手拿开。”我压低声音说。

“喂,爱莉,怎么一回事啊?”

那女人从旁走过去,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跟我点个头,当然,这不是魏勒太太。此刻,魏勒太太正待在阿迪伦德克的小木屋吧。

我狠狠地瞪了女人远去的身影一眼。

“喂,爱莉……”

“我以为是在芝加哥认识的人。”我说,“我那间孤儿院里的恶毒女人。”

水兵又伸手搂我。

“你是说,你无父无母?”

“对。”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落下泪,脸颊被烙出两道灼热泪痕。

“爱莉,别哭,那女人,是不是对你很坏?”

“她……她坏透了!”

说着说着,我泪如泉涌。我们走到美国榆树的树荫底下,水兵搂着我,拿出亚麻质料的净白大手帕替我拭泪,而我,则暗自数落那褐衣身影的恶行,就算她不自知,也要为我这条人生偏路负起责任,为我所有的不幸负责到底。

 

“嗯,爱瑟,这个礼拜感觉如何?”

戈登大夫拿铅笔的模样真像抓着一颗细长的银色子弹。

“老样子。”

“老样子?”他抽动一道眉,好像难以置信。

于是,我以同样平板单调的口吻再回答他一次,但这次多了些愤怒语气。这家伙实在太驽钝,不会了解十四天不能睡、不能读写,连吞咽都有困难的感觉。

戈登大夫对我的状况根本漠然以对。

我把手伸入皮包,拿出被我撕碎的信──就是原本要寄给朵琳的那一封──松开手,让碎片飘落在戈登大夫那本一尘不染的绿色记事本上,呆呆地躺在那儿,犹如夏日草原上的雏菊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