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陈忠实(第4/4页)

相形之下,另一位以柳青的学生自居的路遥,似乎驾驭长篇的能力更强一些。他对我说,巴尔扎克说过,长篇小说其实写的是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几条线索推进故事发展,人物丰满,线条不时重合交错,掀起高潮,到最后结束时,把所有线条都挽个疙瘩,有个交代,然后,就像一部大型交响乐一样,所有的乐器都“啪”的一声落地,从而产生强烈的艺术打击力量。

不过路遥的创作,文字太不讲究。我常说,你的写作是陕北农民的粗放式耕作。

忠实先生大行了。我很痛苦。家人也看出我这两天心情不好,不敢与我多说话。我感到自己这两天一下子老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发呆。我想找一个没人的去处,大哭一场,为已经走了的他,也为尚且苟活在人世上的我。

诚实地讲来,我和老陈这些年来往得并不多。那一年搜狐网叫我到北京直播室作客,接受网友们的提问。有个网友提问说,高老师,你们陕西三个小说家(忠实、平凹和我),平时来往多不多?关系怎样?这分明是个大坑,等我去跳。我停顿了一下,随后作如是回答:来往得不多,开会遇一遇,平日各人忙各人的事情。你看恒星,它们孤独地高傲地在天空的一角闪烁着,从来不彼此走近对方,因为生怕自己的光芒灼伤了对方。它们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对方遥致敬意而已。回答完毕。

我以“先走为大,先走为神”几个字沉痛哀悼忠实先生的逝世。斯人已逝,今日得闲。他从此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案头劳顿,没有了人生俗务。一个人将自己完成得那么好,他应当无憾地枕着他的《白鹿原》枕头安歇了。我想,他的《白鹿原》将会被长久地记忆着,我也期待电视剧《白鹿原》的播出。

而我作为一个后死者,我想,我有责任为先死的他送行,撒上些纸钱,说几句前程珍重一路走好之类的吉祥语言。所以这几天,我接受了许多的采访,还匆匆下笔,写了好几篇悼念文字。我想,这篇为《南方周末》的文章写完后,近期我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待到5月5日早上,礼节性地参加完忠实先生的告别仪式,送上最后一程,我得让自己疲惫的身子好好休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