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8页)

我说出我对她打猎的看法,对她打击很大。可是她说我自负、爱虚荣、朝三暮四、老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没有良心,她这不也是攻击我,非难我,想要把我打倒在地吗?莫非真像她说的,不论爱情以什么面貌出现,即使没有鹰和蛇夹在其中,它对我来说都是古怪的,这话有道理吗?

我对此考虑再三,使我惊讶的是其中确实大有道理。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而我以前总认为,在爱情问题上,我始终站在我妈一边,跟劳希奶奶、伦林太太以及露西·麦格纳斯她们是针锋相对的。

要是我没有钱、没有职业、没有责任,我是不是就可以自由自在,做一个爱情的忠实信徒了呢?

我,成了个爱情的忠仆?我根本就不是!我心里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对自己感到十分厌恶。我发现自己追求纯真只不过是一种欺骗。其实我的心眼儿一点都不好,也没有丝毫感情,我真恨不得四壁之外的墨西哥人能一拥而入,杀了我,把我扔到坟场的那些尸骨堆里和歪扭的尖十字架丛中,让昆虫和蜥蜴去噬食。

现在既然已经开了个头,这种沉痛的自省就得继续下去。如果我的为人确实如此,那肯定不会露于表面,一定是暗藏心中。所以现在看来,若是我想讨好人,那只是要给人以错误印象,或者是做样子给人看,是不是这样呢?一定是这样,因为我认为别人都比我强,有我所没有的长处。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别人有点古怪离谱?我并不想成为他们要把我塑造成的那种人,但我总想讨他们好。说得倒怪好听!一个独立自主的命运,还有爱情——搞得全都乱了套!

我一定是个魔鬼,才会把事情搞得乱成这样。

可是,不,我不可能既是魔鬼,又深受其害。那太不公平了,我不相信这一点。

认为别人的生存能力个个都比你强,那是不对的。不信请看,事情显然并非如此,这只是一种臆想,过分看重人们如何看待你,完全误解了人们喜欢你或不喜欢你的缘由,其实你并非如此,这都是由于观念错误和思想懒惰所造成。惟一的办法是千万不要在乎,不过那样的话,你必须搞清怎样才真正在乎,并且了解自己让人喜欢和让人不喜欢的地方。可是,你以为每个新来的人都会关心注意吗?不。你是否在乎别人也以同样态度对待你吗?一点也不。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毫无暴露和羞耻之感而亮出自己的真面目。当这种心理占据心头,便不在乎自己的真相,必定极力显得比别人都好都强,这真是狂妄自大!同时却又感到自己并不是真正有力量,欺骗别人而又被人欺骗;虽然依赖欺骗,却又一反常态地相信强者的力量。在这整个过程中,任何真情都不让流露,没人知道什么是真的。这就是受到玷污、堕落、邪恶的人类——仅仅是人而已。

然而人人都在积极进取,既有能力又有大志,你怎能让自己在困境中停滞不前,甘当愚奴、打着哈哈与世无争呢?不,你必须用尽心机成为一个不同的人。外界的生活如此浩瀚,机械器具如此庞大厉害,技术性能如此高超,思想观念如此伟大可怕,你生产的是一个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你创造的是一个能够经受住这种逼人气势的人。这样,他得不到公道,也不能给人公道,但是他能生存下去。这就是独立的人的一贯做法。生活就是由这些发明家或艺术家们一手虚构的,他们成千上万,每一个人都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招募别人来为他演配角,支持他保持他的假想世界。伟大的首领和领袖招募的人最多,所以他们有力量。有一个偶像站出来走在众人前面,率领他们,并把他的观点强加于众人,自称比众人有更大的力量,或者是他的声音大如雷鸣,比别人都响亮。而后是一个大虚构,可能就是关于世界本身和自然界的虚构,可居然成了现实世界——有城市、工厂、公共建筑、铁路、军队、水坝、监狱,还有电影院——全都变成了现实。这就是人类的斗争,招募别人来拥护你说的真实和真理。结果甚至连花草和石头上的苔藓也成为某种说法的花草和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