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10页)

当我们取得这一胜利,卡利古拉戴着有簇饰的头罩站在梳妆台上时,我和西亚热烈拥抱接吻,并且跳起舞来,或者说在房间里乱蹦乱跳。西亚去洗洗换换准备上床,我穿着马裤就睡着了,一觉睡了十个小时。她替我脱掉皮靴,让我一直躺着。

第二天下午,天气炎热,阳光灿烂,我们动身前往蒙特雷。树木、灌木丛、岩石清晰入目,那蒸人暑热使得一切都闪闪发光。西亚把巨鹰带出门外时,它伸肩展翅的,似乎也感到一种感官上的舒畅快慰。我由于睡久了,公路上和岩石上又缭绕上升着缕缕热流,我感到有些头昏眼花。路旁的仙人掌如爪如掌,似舌似唇,长着尖刺,花粉像松香,细碎易落的鳞状壁,这对眼睛和皮肤都是够受的。不过旅行车向上爬去,天气变得愈来愈凉快,我们俩的精神都又振奋起来。

我们没有在蒙特雷过夜,只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最主要的是给卡利古拉吃的生肉。这个异邦城市的夜景本该吸引我留下不走——四周一片翠绿,其间是幢幢红色的房屋,火车站旁的空地上,人群熙熙攘攘,车站有着一长溜低矮的入口和窗户。但西亚主张继续赶路,以便避开炎热。可是走夜路并不容易,因为这儿的田地没有围栏,牲口又常常挡道,道路无夜明标志,因而不时会傻乎乎地多绕圈子。尽管皓月当空,可好一阵子都是薄雾迷漫不散。牲口在朦胧的雾气中隐现出高大的身影,有时我们会赶上骑马的人,然后把马蹄声、松开的马具声以及鞭打马鞍声,远远地抛到后面。

在过了瓦列斯很远的一座小镇上,我们停车度过了余下的残夜,这是由于我的一再坚持。夜空寥廓,繁星点点,传来雄鸡的打鸣声。这个墨西哥小镇上夜不入寐的人,纷纷前来观看我们从车内取出雄鹰,他们的神情庄严得就像在看星期天的圣像出巡。人们惊奇地交口相传,“一只鹰!”我本想把它留在车上,但它的粪便和身上的气味已使车内臭得不可开交,连它自己都受不了啦。由于整个晚上都让它独自待着,第二天早上它的脾气坏极了。这一阵子西亚的心思全在它的驯养上,所以当时几乎没有什么事比它更让她上心了。因为她正在创造历史。那些敢于冒险的金融家们的儿子,在二十年代时驾机飞行,试图打破从新奥尔良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飞行记录,有时在飞越原始森林时人机俱丧,他们的那股子狂热劲儿必定也达到了她的这种程度。她不断地提醒我说,自从中世纪以来,能驾驭鹰的人寥寥无几。我同意她的说法,这是非常了不起,因而对她无限钦佩。我感谢上帝能让我襄助她完成这一壮举,可我总是对她说,让鹰待在房间里影响到我们尽情欢爱,这事很尴尬;它毕竟是畜生,不是躺在摇篮里的婴孩,你得半夜里给它喂奶。可是西亚不容有任何异议,鹰是她的一切,她从不怀疑我们俩志同道合,她认为我只是在如何管理它有不同的见解而已。实现目标的愿望沉重地压在她身上。我所认识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多少受到过这种折磨。我也一样,虽然场合不同,但感受一样,正是这种愿望推动我们奋勇向前。当然,你既然已经抓住了一只鹰的尾巴,这一来你怎么还会撒手?一旦开了头,你就得继续干下去,决不能一碰到困难就半途而废。不,激励着她的是她要用鹰来捕捉那些大蜥蜴的强烈愿望。

在小客栈的大门两侧亮着两盏肮脏的煤油灯,样子活像两只涂上黑条纹的柿子。街上的石板很滑,既不是因为晨露,也不是由于雨水。空气中飘散着的气味非常浓烈——是干草、泥土、木炭、松烟、厨房、石头、粪便、玉米粥、炖鸡、胡椒、狗、猪、驴子等气味的混合。样样都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一切都新奇陌生。在粮仓前的空地上,当我们带着卡利古拉走过时,引起人们的惊呼声十分可怕。在卧室里,从林木丛生的山脚边飘来的葱翠清香,冲刷着房间的四壁和住户的恶气,就像那海浪的推力重又把烂橘子和其他垃圾从海底冲回到码头边漂浮一样。一个印第安妇女换下铁床上的布罩,那布罩的形状也很怪,活像一只白蛛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