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11页)

她对于廉价商店情有独钟,总爱在这类店里买化妆品、饰针和头梳什么的。我们把买来的昂贵物品锁进旅行车后,便来到麦克劳里和克瑞斯格商店,在里面待了个把小时。商店里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数是妇女,广播中在播放着响亮的爱情歌曲。有些东西西亚喜欢买便宜的,这些东西也许最能使她认识到一分钱和五分钱之间最深刻的关系,以及表现出钱的真正价值。我对此一窍不通。但我并没有自命清高,不屑陪她在这种廉价商店逛来逛去。她说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她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仿佛我的整个身子都跟她拴在一起了。因此,任何小物品,只要她喜欢,对我也就立刻变得十分贵重: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把梳子,一枚发夹,一根绳子,一顶旅行戴的绿舌棒球帽,或者是她养在房间里的那只小猫——她无论去哪儿,身边非得有个动物不可。这只虎斑纹、穗子尾的小雄猫,在西亚那些从来不用、又暗又大的房间地板上来回跑着,犹如置身在大海之中。她租了一大套房子,但使用时却极其节省,把所有的东西都集中堆放在自己身边。房间里有的是壁橱衣柜,她却仍让东西放在提包、箱子和盒子里。你必须经过这些箱子、提包、盒子堆成的乱七八糟的包围圈,才能爬到位于中心的床上。她把床单当毛巾用,拿毛巾当擦鞋布,或者垫地,或者用来揩猫屎猫尿,因为那小猫拉屎拉尿习惯还没驯好。她把香水和丝袜送给女服务员,为了要她们清扫房间,洗刷盘碟和内衣以及做其他额外的杂活;或者也许是为了堵住她们的嘴,使得她们不会讲她杂乱邋遢。她自认为对待办事人员和佣人们态度一等。我这个前工会组织者,对此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许多事情上都不加过问。在那些日子里,使我动心的一切完全占有了我,没使我动心的则如同死去一般。从前,我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倾倒过,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相处得如此亲密无间过。我一切都听她的,惟她的意识为准则。由于我年岁还不够大,对于自己的意识受到约束还没有感到厌倦。在这方面,我的认识还远远不够。

当时,我确实不敢想像,我怎么会放弃原有的强大的自卫能力,使它们现在变得毫无意义。由于我妈或者由于我本人,我受到的告诫还少吗?不都是很严重的警告吗?当心!啊,你这容易受骗的没用的傻瓜,你只是那些无足轻重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只不过是粒撒在磁场周围的铁屑,被磁力线吸引着,一切都已受法律所左右,吃饭睡觉,受雇解职,支来差去,全已俯首听命,惟命是从。那为什么还要寻求失去更多的自由呢?那股巨大的阻力威胁着要戳穿你的肋骨,擦破你的脸,折断你的牙齿,你为什么不逃之夭夭,反而要趋之若鹜呢?离开!要做个聪明人,独自努力地爬着,骑着,乘着,跑着,走着,朝着个人的目标,要自力更生,留心世上那些有权有势的可畏人物。啊,他们决不会轻易放过你,这班有权有势的人物!许多死去的人或垂死的人,都已倒在他们的脚下或者正在上下浮沉。

现在,西亚带着钱出现了,她打定主意要享受爱情和豪华的生活。她有汽车,有枪,有莱卡相机,有高统皮靴;她大谈墨西哥和她的种种想法。在这些想法中,最主要的一个是,一定存在着某种比人们说的现实更美好的东西。啊,很好。好得很,好极了!让我们享有这种更美好、更崇高的现实吧。不过,当一个人坚持这种主张,而且坚持很久,那么这种坚持己见,最后就会变成固执刚愎。它的美好之处会因在求证过程中蒙受磨难而受到伤害。对此我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