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图(第4/7页)

谈话片刻之后,我直言问他,是否愿意给我们帮助。

“那当然,”他回答,“我反对独裁。你不记得我在第二幕说过什么?”

“在《加图》第二幕?”

“还能在哪儿?请听仔细。我说:‘在更好的机遇到来之前,应拔剑出鞘,擦亮剑锋,以迎接恺撒。’”

起初我欣赏这个答复,将其中的虚夸成分理解为忠诚和勇气的承诺。但后来,出于某些难以言说的缘故,我感觉无法下定论。“不管怎样,他回答得非常坚决,”我对自己说,“这就很了不起。”

政府肯定把多艺剧场声势扰攘的演出看得非常严重,因为某天夜里警察逮捕了经理、导演和演员们,查封了剧场。次日清晨,他们释放了所有人,除了经理和达韦尔。最终经理也获释了。至于主演,拖到几天之后才重获自由。我揣测官方不能原谅他扮演独裁者之敌的角色,而释放达韦尔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他不过是个演员。

跟我预想的恰恰相反,查封多艺剧场损害了政府。或许民众相信,倘若政府把一出戏看得太重,这样的政府一定张惶失措、脆弱不堪。

我们把这一推测认定为现实,从那时起公开筹划起事。首先在私人寓所,随后是餐馆,频繁组织人头攒动的集会。席间永远缺不了运动的各路头头儿。聚会上,发言者们呼唤革命来临,并承诺推进革命。宴会长桌旁,达韦尔永远占据一个引人瞩目的位置;当然不是坐首席,但总是出现在某位显要人物的右手边。

有一天,一位女士给我打电话,她说:

“您不认识我。我是罗马诺的妻子,露丝·罗马诺。我必须和您当面谈谈。”

或者是缺乏想象力,或者是听凭习惯的引领,我安排她在阿尔西纳街和贝尔纳多·德·伊里戈延街转角的咖啡馆与我见面。

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不算很年轻,身材颀长,沉静,黑色头发,面容苍白,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你的脸。她对我说:

“你们在利用达韦尔。政客做这种事,我不惊讶。众所周知,那些人无所忌惮。可您是个作家。”

“这有什么关系么?”

“你们不止是利用他:还让他身处险境。”

“从《加图》首演第一晚开始,达韦尔就已经把自己摆在危险境地了。”我这样回答,与实情相差不远。

“我同意。这是我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没有这么讲,但事实如此。不过,这中间是有差别的。我只是帮他获得戏里的一个角色。您找他,是想在政治斗争中利用他。达韦尔没有选择这种命运。”

“但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认同他的角色。他想和独裁做斗争。”

“这种信念,就他而言,不能跟您的信念相比,也不能和政治家的信念相比,形成的方式也不同。达韦尔还是在表演。”

为了捍卫自己的立场,我说:

“我们都在表演。”

“是啊,不过现在您的表演出了差错。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邀请一位公民加入我们的战斗。”

“还不如说是要求一个无辜的人自寻死路。”

“这太夸张了,您过于为难我了。”

“您过于为难达韦尔了。”

与露丝谈话以前,这些事实虽说我早已知晓,却并不困扰我。但从那以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我倍感苦恼。所幸我也无需深责,因为革命旋即成功,达韦尔毫发无伤。

我们没忘记他。所有的庆功仪式上都给他预留了一个荣耀的位子。在新政权提议下,我安排他担任文化领导机构和其他政府部门的几个公职。他不接受这些职务。说他只想在剧场工作。国家剧院的领导们向我保证,将诚心满足他的期望。

一天晚上,我在出版界的晚宴上碰到了达韦尔。就像参加过同一场战役的两个老兵,我们追忆起独裁时期的重大事件。在某个时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