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记 登粉墨·看飞觞(第4/5页)

徐季麟皱眉叫司机掉头,从胡同里绕道过去。胡梦蝶随口抱怨了两句,不耐烦地取出烟来,对前面人群好似见惯不惊。蕙殊却诧异极了,“这是学生游行吗?”

胡梦蝶嗯了一声,“闹了好些天了,还真没完没了……我说季麟,政府怎么就非不放人,天天让他们闹,烦不烦?”

徐季麟冷笑,“你懂什么,这样轻易就放人,政府权威何存。”蕙殊听得好奇,往日只在报纸上看过这种情况。南方甚少有学生游行,就是工人罢工也是少见的。车子刚倒入胡同,前面的游行队伍已压过来了,近处清楚可以看见那些学生挥动的胳膊与脸上的激动表情。

薛晋铭侧目看蕙殊,笑了一笑,“你很感兴趣?”

“没有。”蕙殊讪讪收回张望的目光,“我就瞧瞧横幅上写什么。”

白底黑字的横幅大多写着口号,如“严惩卖国政府”“还我自由”云云,更多写着“抗议迫害学生领袖、要求释放郑、庞、陆三人”。

“那三人被怎么了?”蕙殊瞧着那几个字,难耐好奇。

“关着,也没怎么。”徐季麟冷哼,“这些混账学生,唯恐天下不乱,念过几个字就以为天下都是他们的,整日叫嚷民主、自由,也不看看眼下是个什么烂摊子……老百姓要的是活命,政府要的是太平,几时轮到他们要什么民主?民主能顶吃还是顶喝?”

四少一直缄默,这才接过话头,“民主是好的,我相信终有一日可获民主,但不是现在。你我有生之年,只怕都来不及看到。”

徐季麟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胡梦蝶却插话道:“北平这位警备厅长也太无能,不如晋铭来做,以你往日手段,早将这帮混账学生赶得远远的,谁敢放肆!”

蕙殊心头一跳,蓦想起那些传闻,据说他从前也是手段颇辣的,很镇压过一些激进学生。看他如今温文尔雅,又哪有半分辣手的样子。徐季麟在前座附和道:“早就叫晋铭回北平来,他总不肯。”

四少只是笑一笑,语声淡定无波,“我无意再入仕途。”

赶到傅府正当其时,嘉客云集,寿宴将开。傅老夫人不喜新式做派,因而到场诸人均是喜气的中式衣装。放眼看去,长衫马褂、旗袍袄裙、貂绒裘衣,乍看似时光倒转,倒也富贵堂皇。蕙殊随在四少身后,一路穿堂入室,直叹傅家大宅之恢宏,连廊次第,院落重重,好似看不见头。胡梦蝶却对她悄声道:“薛家鼎盛的时候,比傅家一点不差。”

可如今呢,胡梦蝶言下之意没有明言,只低低叹口气。蕙殊望了四少走在前面的背影,心底不是滋味,不知他走在此地是否心生怅然。世间事,果真起落如棋局,今日不知明日兴,明日不知他日亡。

傅老夫人所在的春晖堂,里外喜气洋洋,来贺寿的亲眷后辈络绎不绝,几乎将偌大厅堂占满。大多偏房亲戚连近前的机会也没有,即便到了老夫人跟前也说不上几句话。傅老夫人是一位矍铄可亲的老人,既无矜高之态,也无龙钟之形,银发素妆如仙妪。自一踏进来,薛晋铭便被众人紧紧注目,周遭的目光如影随形。蕙殊随他问安道贺,傅老夫人讶然打量,经身旁长媳提醒,才认出是晋铭。

一别多年不见,老夫人让他近前,细细地看了又看,想起他早逝的生母不觉伤感。老太太睹人伤情,却被他一番话抚慰得笑逐颜开。这孩子不仅一副好仪表,谦和体贴也如他母亲一般。傅家大太太从旁瞧着,这声名在外的薛四公子,全然不似传言的那般轻薄,反倒进退有度,英华内敛。他所携来的女子,亦是落落大方,颇有名门气度。

瞧见这一双佳偶,傅老夫人越发心花怒放。但凡老人总是最爱看到孩童与眷侣,孩童令人忘却时间无情,情侣令人忆起世间美好。蕙殊见机,亲手将寿礼献上,大太太方欲婉谢,那锦盒却已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