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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一位语言老师,叫卡鲁。他童年时曾在设在安本蒂的巡逻站附近生活过,因此学了几句洋泾浜。多亏了他,我小词典里的词汇现在已超过一千个了。尽管从早到晚都在拿这些词汇考自己,可我还是希望能有更多时间不用说语言。因为不使用语言的时候,

交流双方相互间的观察更为谨慎。今天,我新结识的朋友麦伦带我到一栋女人们住的房子去了一趟。那是她们编织和修补渔网的地方。我们和麦伦已怀孕的女儿萨利坐在一起,旁边还有萨利的姑姑和她的四个已成年的女儿。我正在熟悉她们断断续续的谈话节奏,她们的笑声,还有她们歪头的样子。我能感受到她们之间的关系,感受到屋子里人们的好恶。如果我开口讲话,就绝不可能体会到这些。只有真正丧失了语言能力,你才能体会到,对你和别人的交流来说,语言其实是一种干扰,它像超显性的感官一样,妨碍你们的交流与沟通。因为当你不明白语言中字词的含义时,你自然会花更多的精力去观察事物的其他方面;而一旦你听懂了语言,其他的一切你也就无心顾及了。于是,你会变得完全依赖语言,而语言这东西往往并不是最可靠的。

一月十三日

刚刚花了四小时把这两天的笔记全敲完了。今天完成了人口调查,总共有十七栋房子,二百二十八口人。为了获得男人的数据,我逼着一直在工地盯着的芬替我到男人住的房子里跑了一趟,因为那儿我进不去。

我偶尔会想起班克森。每次想到遇见他的第一天夜里他为我包扎伤口的情景,我都会心旌摇曳,那感觉会持续短短数秒。他并没有像他许诺的那样,很快就来拜访我们。这也许是件好事。

一月十七日

今天麦伦带了个大篮子过来,脸色特别严肃。她解释说,赞本是她儿子的名字。她打开篮子,里面是一条由几百片棕榈叶联结成的绳子,上面的结代表他死后的每一天。为了听懂她的意思,我恨不得能有四只耳朵。费了好大劲儿,我才明白,原来赞本并没有死,而是被黑奴船骗到矿上去了。我猜是埃迪河附近的矿井。她告诉我,他是个魁梧的男人,长得很高,人也聪明,跑得还快,还是个游泳高手和出色的猎人。拜尼和万吉后来也都证实了她的说法。在他们口中,赞本俨然就是集保罗·班扬、乔治·华盛顿和约翰·亨利于一身的人物。麦伦想知道我们是否认识把他骗走的那帮人。我不由得想,他们之所以这么痛快就同意我们留下,一定是以为我们知道赞本的下落。我们要真的知道就好了。像他那样的人该是多么宝贵啊!有了他,这里的人将会有多么光明的前途啊!麦伦一直坚信他很快就会回来。但以我对那些挖金子的矿井的了解,我实在很难用言语——也不忍心——把实情告诉她。我没敢跟她说,不是他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唉,她抚摸着装满叶子结的篮子时眼中饱含着的爱和恐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