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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边几乎一片漆黑。屋里所有开口都用染成黑色的树皮覆盖着。村里静悄悄的,我们几乎能听见汗正从我们的毛孔里往外淌。

“哎呀,他们怎么也该给我们弄点吃的吧。”芬说。

内尔朝他“嘘”了一声。

他在行李包里摸来摸去。我还以为他会掏出几盒罐头什么的,没想到他居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来。

我顿时觉得血液飞快地往上涌,还带着刺痛感。

“把它拿开,芬。”内尔说,“我们用不着它。”

“看样子他们是要来真的。你看见那些长矛了吗?”

内尔没吭声。

“矛就斜靠在酋长房子的另外一边。你难道没看见?”他似乎很激动,“非常锋利,可能还蘸了毒药。”

“芬,别说了。”她声音很严厉。

他把枪塞回包里。“他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低下身子,飞快地闪到门口,透过树皮间的缝隙往两旁窥视,“我觉得晚上我们应该轮流起来放哨,班克森。”

反正这觉也睡不出什么名堂来。屋里一丝风都没有,虫子倒是多得吓人。我们吃完今天的食物,借着烛光玩了几把明手式桥牌12,然后开始各自选床。沃开普部落的人喜欢在装了盖罩的吊床上睡觉,而不像基奥纳人那样睡在袋子里,或者像拜宁人那样睡在垫子上。我选了最里面靠墙角的那张床。它看起来比我的身高短大约半米。所以我干脆对芬说,我值头一班。他朝那枪比画了一下,可我还是让它留在了行李袋里。

我把树皮做的门帘往上卷了卷,来到门口,靠着柱子坐下。河面上薄雾弥漫。在我身后,内尔和芬在各自的吊床上正为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而翻来覆去。“这跟在茶叶袋里睡觉没什么区别。”我听见他说。内尔笑了,也说了句什么,我没能听清,而他听到后笑出声来。我顿时生出一种孤独感。自从遇到他们,这还是头一次,而且感觉强烈得直透肺腑。虽然他们到了这里,可他们仍然属于彼此,仍然会离开,把我一个人抛下。

外面,丛林里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蛙鸣声、游水声、尖叫声、哀鸣、咆哮、水花飞溅的声音、嗡嗡声、砰砰的敲击声和嗖嗖的旋转声。仿佛所有生物都已出动。这要是在南垓,赶上哪天晚上心情不好,我会觉得这所有声音都是冲我来的。

我努力将思绪集中在即将来临的明天,而不是明天之后、其他危机四伏的时候。我必须带他们去塔姆湖。那得往上游再走三小时,离我住的地方有七小时的水路。如果想去看他们,得事先计划,次数不会太频繁。我肯定得在他们那儿过一夜,这会打乱他们的日常安排。这两个与我几乎是萍水相逢的人居然会如此让我牵挂,这令我觉得很羞愧。我坐在黑暗中,努力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到工作上来,可没想到,自杀的念头重新冒了出来。那天早些时候,我和内尔聊到那个叫Wai的仪式,聊着聊着,我突然就想,也许就是这个仪式最终会让我揭开基奥纳部落的秘密。虽然我已经记了成百上千页的笔记,可我离全面地了解它还差之甚远。以前,这种叫Wai的仪式办得非常精心,在每个男孩第一次杀人之后,他们都会举行这种仪式来予以庆祝。如今,这种仪式越来越少见,他们也不再用它来庆祝杀人,而是用来表彰年轻男性取得的某些成就:捕到第一条鱼,扎死第一头野猪,造出自己的第一条独木舟。在过去两年中,有很多这样的第一次就这么过去了,也没见他们举办过任何表彰仪式。他们倒是答应过我很多次,说很快就要举行Wai仪式了,可这个“很快”却似乎总也等不来。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那场仪式。我亲眼见过,那是在我到这个部落还不足一个月的时候。当时我一直和女人们坐在一起。在举行大型活动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把我和妇女、孩子以及精神病人安排在一起。我左边是图潘尼-郭,她是村里最年长的女人之一。我试着问了她几个问题,她的回答我很多地方都没听懂。当时里面乱糟糟的,受表彰的男孩的父亲和叔叔最先出来,他们穿着又脏又破的裙子,还跟孕妇一样在肚子上系了根带子。他们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像病了或是要断气了一样。然后,女人们也出来了,她们头上戴着男性头饰,脖子上挂着用“杀人装饰”做的项链,生殖器部位用带子绑着一个巨大的呈阴茎形状的橙色葫芦。她们拿着男人们用的柠檬器皿,把伸进凹口里的长棍拔出来再推进去,乐此不疲,还故意弄出巨大的响声,以此炫耀绑在棍子一端、来回摆动的流苏,而每条流苏都代表一个被杀死的敌人。女人们昂首挺胸地走着,看上去很享受她们此时的角色。这时,那个被表彰的男孩和他的几个朋友跑到女人们跟前,把棍子递给她们。女人们便放下手里的柠檬器皿,接过棍子,向男人们打去,直到把他们打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