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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芬说,“塞皮克河上的王子。”

我住的房子和村里其他房子隔得很远,而且之前有好些年没住过人了。房子围着一株彩虹桉树而建。树从地下钻出,一直往上,再穿过屋顶钻到外面。很多基奥纳人都相信这是棵神树,觉得这是他们死去的亲属聚集起来制订计划的地方。而另一些人则对这里敬而远之,他们从我家门前路过的时候宁愿绕一个大弯。他们曾经跟我提出,可以在离村子中心更近的地方给我另盖一栋房子,可我想早点儿安顿下来,而且我听人说,以前曾有别的人类学家等了几个月都没等到新房子。我担心我屋里的梯子内尔可能爬不上去,因为它很陡,而且脚踩的地方就是一根稍粗点儿的树棍,上面只有很浅的用来攀爬的刻痕。没想到她居然很轻松地爬了上来,手里还举着火把。进屋以后,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才发现屋里有棵树。我听见她“哇”了一声,带着地道的美国味。

芬和我一起把他们的行李提了上来。我把我的三盏油灯全都点亮了,好让屋里看上去宽敞一些。桉树占据了好些空间。内尔在树上摸了摸。树皮已经脱落,光滑的树干上带有橘黄、亮绿以及靛蓝色的条纹。这应该不是她见过的头一棵彩虹桉树,但它绝对是一个吸引眼球的标本。她的手掌朝下面的一片蓝色滑了过去。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仿佛是在和树交流,仿佛我刚才介绍给她的是一位她早已熟识的老友。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少像那样去抚摸那棵树,我甚至曾对它倾吐过心声,也曾靠着它默默哭泣。我一边忙着拿药,一边找来了威士忌。走了一整夜,那么长一段路,我累了,情绪也不大稳定。此时,要是她向我问起这棵树,哪怕只问上一句,说不准就会立刻把我的眼泪招出来。

“啊,我正想呢,你就拿来了。”我递给芬一个锡罐,他边往罐子里瞅边说。

我们俩坐在我用树皮和木棉纤维做的小沙发上,内尔则在屋里四下转悠。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仍然在水面上飞驰。

“别偷看人家的东西了,内尔。”他回头冲她喊了一句,接着又对我说,“美国人最适合当人类学家,因为他们真他妈粗鲁。”

“你是在说我是个很好的人类学家吗?”她从我工作间那边回了一句。

“我在说你是个爱打探别人私事的三八。”

她朝我的书桌俯下身去,没碰任何东西,但凑得很近。我能看见桌上的打字机里还夹着张纸,上面写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我把装着医疗药品的盒子搁在横在我们中间的树干上,指着盒子说:“她的伤口得处理一下了。”

芬点了点头。

“我还从没见过别人是怎么考察的呢。”她说。

“估计她没把我算上。”芬说。

“那是果叶吗?你这里写了一个关于果叶的问题。”

“她刚进来五分钟,就要为你传道解惑了。”

我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朝她走了过去。

她正看着我那堆凌乱的笔记本、资料和复写纸。

“看着这些,我又想工作了。”

“你刚歇了没几天吧?”

“在孟般亚,我自始至终都没能像你这样安顿下来。”她注视着我那些乱堆着的资料,仿佛它们全都价值不菲,仿佛她就是相信它们一定能带来某项重大的发现。

我看见她刚才提到的那段笔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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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说,我曾到基奥纳另一个村落参加一个男孩的葬礼,发现他们也把果叶精心摆放在他的坟上,便随手记了下来。

“你之前也见过同样的图案?”

“不,每次摆出的图案都不同。但我看不出这些图案有什么规律。”

“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死亡方式,月亮的形状,星象的位置,出生次序,家庭角色。”说到这儿,她停下来喘了口气,看上去像是还有四五十个其他的点子想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