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四 迂回故事(第2/5页)

除了我,饭馆里唯一一位客人是一名小心谨慎、身材瘦长的小伙子。他长了一脸烟草色的雀斑,他那聚精会神的模样几乎是东方式的。他身穿一套艳黄色的英式西服,尺寸对他来说过于大了。他头戴一顶巴拿马大檐帽。他静静地坐在靠落地窗的桌旁,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屋中。他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问他在写什么。他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回头看我,说自己在设计一套帆边路。

“一套什么?”我嘟囔道,我现在的声音听上去就是一个没有牙齿的老蠢蛋。

“先生,就是在无人认领或是没有固定用途的空地上,绕着地上的一串坑或者缝隙走。”他描述了三个细节向我解释道。

我张大了嘴巴,像只刚刚下了蛋的母鸡。我指着牙床上一个个小坑对他说:“这种空空的坑吗?”

小伙子抬起头,终于对我感兴趣了。我趁热打铁赶忙继续说下去,小心翼翼地,生怕他不理睬我:

“你叫啥?”

“雅各·德·佛拉金,大家叫我佛拉。”

“你做什么的?歌手?作曲家?艺术家?”

“不是,”他语气夸张地回答道,“我是个作家和导游:我为了前者而死,为了后者而活。”

“啊!你应该认识那位写了本书之后换了牙的作家。”

“先生,我不认识他。他是谁啊?”

“就是那位完成了一本书之后换了一口新牙的作家。”

“神奇,有趣,奇妙!”他磕磕巴巴、犹犹豫豫地说出一串形容词。

“可不是嘛!”我对他说,“我叫古斯塔沃·桑切斯·桑切斯,随时为你效劳。你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坐在有阳光的地方吧?看你那么专注,我不忍心打搅你。”

“不不,您请坐,很高兴认识您。反正今天早晨,我一个写作点子都没有想出来。”

我又点了三杯雀巢咖啡,两杯给自己,剩下一杯给他,然后坐到小伙子对面。我注意到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指尖部,有着精神紧张的人特有的短指甲。

“这么说你是新来的对吗?”

“是的,先生。”

“你对这儿不熟悉,怎么能做导游呢?”

“不,游客不来这儿。我住在这里,在墨城市中心做向导。”

“你一个人住吗?”

“我和另外三个做图书生意的朋友一起住。我不知道他们三个叫什么,但是他们互相之间叫‘亲昵’‘奖励’和‘融合’,时常分不清。”

“为什么你觉得来到这里之后就无法继续写作了呢?”

“我不知道。可能面对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总是感到恐慌。”

“无关紧要的事情?”

“有太多太多了,”他病恹恹地回答道,“有太多的书,太多的见解。我不论做什么事情,其实仅仅是向每个人丢弃的垃圾堆成的大垃圾山上再添上一份垃圾。”

“可不是么。正因为这样我做了拍卖师。”

“您、您是艺术品拍卖师?”

“别人给什么我卖什么。”

“您不觉得,这和写书画画一样烦琐无用吗?”

“我完全不觉得啊。我不是扔垃圾的,而更像是捡垃圾的,但我血统高贵。我清理垃圾,然后找到宝贝。我给它们喷香水,洗干净然后消毒。相当于,我把它们回收了。”

“您回收些什么东西?”

“你想要的我都能回收:车,艺术品,书,甚至人名。”

“人名?”

“对啊,比如说,我自己的名字。”

“这太不靠谱了,而且不可能做到。名字可不能用来拍卖。”

“哦?不能吗?你听没听说过费城博物馆里的名字被拍卖这件事?”

“没有。”

“那你去好好查查。”

“您最好跟我讲讲。怎么拍卖名字呢?”

“很简单。拿我自己的名字做个比方,我收集‘古斯塔沃’这个名字,然后把它们拍卖掉。这一系列故事由绕圈子的谜语组成,因此被称为‘古斯塔沃环形迂回故事’,类似于斯塔提乌斯的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