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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根说:“早上我让他开车去拿一批原料,我亲自来做,没想到,他半路上去赌钱,输啊。”

复生说:“你给他钱,他当然输畅了才开心。”

土根说:“我早就不给他钱了,他把原料都押上了赌台啊。”

复生叹气说:“那你以后不要让他去运货了。”

土根哭道:“他直接连汽车都输掉了啊。”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晃着肩膀,叼着香烟。这就是强生。他用发育不全的嗓音尖声问:“土根,想好了吗?”

土根拉住复生的裤脚管,指着强生说:“他,他也喊我土根啊。”

复生上前,一把薅住强生的衣领,强生尖叫起来,复生伸出右手捏住强生的下巴,像扔铅球一样把他扔到了门口。

土根拍大腿骂道:“不许打我的儿子啊。”复生撩起袖子,威风凛凛,回头对土根说:“你的儿子再不打就学不好了。”土根发昏了,爬过去抱住复生的腿说:“打我儿子,我跟你拼命啊。”复生无奈,再次用脚踢踢土根,说:“别哭了,你儿子已经跑掉了。”

这天下午土根渐渐清醒过来,情绪也平静了,看见复生,又高兴起来。土根说:“复生是大学生了,我帮你出过学费,你也不来看看我。”

复生说:“我心里有时也会惦记你。”

水生说:“是的,复生一下车就认出这里是石杨镇。”

土根又哭了,说:“土根我一世没有文化,复生是大学生,土根我高兴得哭了。我的四个小孩,三个女儿除了生小孩其他什么都不会,一个儿子除了赌博其他什么都不会啊。”

复生说:“你以后怎么办?”

土根说:“不要紧,我还藏了点钱,厂是开不下去了,养老足够。我自己的坟也砌好了,就在我爹娘边上,紧贴着表叔。”

复生说:“不要怕,我放暑假了,过几天好好来教训教训强生。”

土根说:“今天已经晚了,你们就在镇上住下吧。复生,你去看看大芳吧,大芳也是你的……”土根说到这里看了看水生。水生说:“你问复生吧,复生已经长大了。”

复生正色道:“土根,水生,你们都是我的爸爸,我认了。但我的妈妈,只有黎玉生一个人,没有别人了。观音菩萨把我送到她手里,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她不嫌弃我豁嘴,也不嫌弃我是个女孩。我其实很自卑,是妈妈她教会了我怎么有尊严地活着,虽然她没念过什么书,出身低微,但她心里是很骄傲的。我要是去见大芳,妈妈在阴间,恐怕会发小姐脾气。”

当天晚上,水生和复生住在镇上的小旅馆里,水生听到外面轰轰的汽车声,无休无止。水生心中不安,隔壁复生已经睡熟,找不到人说话,就独自走出旅馆。过去石杨镇到了晚上是漆黑一片,如今路灯和射灯交错,照得昏黄雪白,路上却不见一个人。水生走着走着,仿佛听到玉生在喊他,水生,又仿佛听到爸爸在喊他,水生。他有多少年没有想起爸爸的声音了。水生倍感凄凉,回到旅馆睡下,又辗转了大半夜。

第二天清晨,土根来找他们吃早饭,才到旅馆前面,看到一个穿着汗衫短裤的姑娘嗖地跑了出去,道路上的黄土在她脚下飞起来,球鞋很脏,根本别想嫁得出去。土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追着喊道:“复生,复生。”复生没理他,一溜烟跑出了镇子。

土根拉住水生,说:“她为什么穿成这样跑走了?”

水生打呵欠说:“她早上喜欢晨跑,就为了这个,我连房子都买在了没有化工厂的地方。镇上灰大,她说要跑山路。”

土根说:“哪条山路?”

水生说:“有你坟的那条山路。”

土根说:“很晦气的啊。不过也不要紧,山上埋的都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