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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生回到宿舍楼,走廊里有一串湿脚印,回头一看,长颈鹿从不知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张皇失措,像一块湿抹布,站在他面前发抖。

根生问:“广口瓶呢?”

长颈鹿说:“他已经跑了。”

这一天早晨长颈鹿和广口瓶两个人,旷工跑到吉祥街,因为听说有一批货到了。广口瓶说,做人要讲点信用,先把孟根生的付了定金的货压下来,然后让他来付钱。进了院子,看见十七八个纸箱堆在门口,穿风衣的男人说,他们预定的货不是这一批,还得再等两天。广口瓶不高兴了,他不高兴起来就像一个发疯的小孩,一脚踢穿了纸箱。狗狂叫起来。穿风衣的男人也不高兴了,放开狗链子,把广口瓶和长颈鹿两人一直撵到了墙头上。也因为这样,他们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动静,院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了,进来几个警察和联防队员。本来没大事的,带走就带走,最多没收一批货,但那条狗,它不懂,它把警察给咬了,此后发了狂,不知道咬了多少人。警察只带了电警棍,用这东西去电狗,一点乐趣都没有,于是电翻了穿风衣的男人。广口瓶和长颈鹿趁乱溜走了。

长颈鹿说:“现在那傻瓜完蛋了,他得在看守所里把上家和下家全都供出来,结结实实吃几年官司吧。”

根生说:“你再说说清楚,广口瓶去哪儿了?”

长颈鹿说:“他不但做你的生意,还有其他人的。他说再回工厂就等于自投罗网,直接去南方投靠朋友了。我也要跑了,去外地避风头。”

根生说:“那你为什么又回来?”

长颈鹿忽然悲伤起来,说:“我回来收拾收拾东西,我还有一双胶鞋在工具箱里,下雨路不好走。走进厂门,忽然想到你,我觉得还是来告诉你一声比较好。老孟,你的定金拿不回来了。”

根生说:“你们还有一大笔捐会的钱啊,广口瓶一千三,你一千三。”

长颈鹿说:“我的一千三也在广口瓶口袋里,他拿走了两千六。我让他讲点信用,捐会的钱是不能吞没的,他打了我一个耳光,让我醒醒。妈的。”

根生一阵头晕,靠在墙上说:“你们到底黑掉别人多少钱?”

长颈鹿说:“是广口瓶干的,不是我,所有的钱都在广口瓶那里。”

根生说:“我一年白干了,我的本钱都没了。”

长颈鹿说:“你想开点吧。跑码头打桩头的人,输得赤空并不稀奇,输掉老婆小孩的都有。你想想你在监狱里抡铁镐挖石头,十年,还不是一样白干了?”

根生说:“我现在手里要是有铁镐,就先把你打死。”

长颈鹿吸了吸鼻子,摇头说:“你不会的,你打死我也捞不回本钱了。我得走了,我要去拿胶鞋,永别了,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你的雨披可以送给我吗?”

根生递上雨披,看着长颈鹿小碎步跑出去,他的皮鞋已经吸饱了水,像两块黑色海绵,噼噼啪啪踩在地上,随后兜头缩脖子钻进了雨里。根生想,我也糊涂了,这雨披我还得穿着去码头报到呢。然而长颈鹿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