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绝冠平生苏轼(第3/6页)

元丰二年(1079),苏轼调往湖州。同年,苏轼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乌台诗案”爆发了。

苏轼是一个关心百姓疾苦的好官,从杭州到密州再到徐州,他在各地都有建树,也很得民心。1079年这一年的春天,苏轼从徐州被调到湖州,按例要给皇帝写“谢表”。那个时候不管是升官还是贬官,都必须写“谢表”,要感谢皇恩浩荡。苏轼就在谢表里写,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皇帝知道我非常愚钝不会投机取巧,也不懂追捧新党与时俱进。但是呢,朝廷也知道我年岁大了,不会胡乱生事,或许做个地方小官,可以牧养一方子民。非要深究的话,字里行间确有几分酸酸的牢骚。

但更严重的是,排挤苏轼的新党人员,摘录苏轼《咏桧》诗中的两句:“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据说桧木有一个特点,如果地上的树枝是直的,那么地下的根也是直的;如果树枝盘根错节,那么树根也就盘根错节。苏轼这两句诗的意思就是,我从外面看到桧木如此笔直,就知道根肯定是直的,但谁能相信呢?除非地下有龙,才能知道桧木的根是笔直的。

苏轼二十几岁就开始关注国计民生,在其他词人舞风弄月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写策论做准备,摩拳擦掌打算在政坛一展宏愿。但苏轼的官运实在不好,两次守丧错过了最佳出道时机,加上后来受人排挤,所以始终只能游离于政治核心的外围。以苏轼的才华,逢这样的境遇,心里多少有些不平气。反对苏轼的人就说:皇上贵为“真龙天子”,为什么苏轼偏偏等着地下有蛰龙才知道他的心事?这是有叛逆之心!就这样,苏轼被诬陷下狱,关进了御史台的监狱。

御史台监狱是专门关押国家大臣的地方,御史台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笔直的柏树,经常会招来很多乌鸦筑巢,御史台也因此被称为“柏台”“乌台”。叛逆的罪基本都是死罪,狱卒为了讨好台上的人故意欺压苏轼,监狱的生活苦不堪言。苏轼知道自己朝不保夕,他跟苏辙感情非常好,于是写信给弟弟:“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一方面,苏轼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跟这个世界永别了。另一方面,苏辙一再上书请神宗开恩,说自己愿意放弃官职,只求能放哥哥出狱。一代文豪,此时命悬一线!

宋代高度发达的文明一直被后世屡屡称颂,这里不仅指诗文书画等方面的艺术造诣,也包含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宋太祖说“不杀士大夫”,所以宋代皇帝一直非常优待读书人,这也是宋朝文化蓬勃繁荣的重要因素。而且,宋神宗也是个明白事理的皇帝,他说:“咏桧木就是咏桧木,关朕什么事呢?”再说,“自古以来称龙的人多着去呢,孔明还自称卧龙呢,难道他也是皇帝吗?”皇帝这样说,旁人便不敢多言。宋神宗免了苏轼的死罪,把他贬到黄州任职,苏轼算捡了条命回来。

苦难虽然不是人生必经的长廊,但人类杰出文化的缔造者们,又似乎都曾有过与苦难亲密接触的时光。苏轼也不例外。他九死一生,从牢里出来后,虽然跌到了生活的低谷,却意外迎来了创作的高峰。在黄州生活的五年,苏轼写了大量的作品,后来传唱千古的词作,几乎都诞生于这段时间。

初到黄州时,苏轼生活非常贫困。他的朋友帮他要来了一片荒地,苏轼就在那里开荒种田。他在诗里写道:“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可能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生命的智慧也会得到升华。苏轼虽然自嘲忙了一辈子,老了还要为口粮担忧,但他没有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他用宽广的胸怀接纳生活,用温厚的态度欣赏生活。长江美味的鲜鱼,山间鲜嫩的竹笋,大自然馈赠的美好,从不曾离他远去。苏轼就是有这种能力:把生活的苦涩咽进去,吐出芬芳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