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绝冠平生苏轼(第2/6页)

苏轼射出来的壮志与豪情,虽然没能抵达西夏,却如一支利箭般划开了宋词华丽的大幕,拓宽了宋词写作的领域,展现了“词言情”之外的可能——词可以言情,也可以言志。后世豪放词能在文学史大放异彩,成为宋词的重要流派,苏轼对此功不可没。但彼时的苏轼,对未来的一切浑然不觉,正在知州的位置上勤勤恳恳地做事。

在知密州的第二年,苏轼命人修葺城北旧台,弟弟苏辙为此台题名“超然”。1076年暮春,苏轼登上超然台,满眼春色,触动了心底浓烈的思乡情,于是写下这首《望江南·超然台作》: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望江南·超然台作》

暮春时节,微风细细,柳条随风起舞,苏轼站在超然台上,看到护城河内半满的春水随春风闪动,满城的繁花争相开放,异彩纷呈。远处,密密斜织的春雨笼罩着千家万户。这一切,不由得触动了苏轼的思乡情。苏轼一生共三次离开家乡。第一次是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一起进京赶考。第二次是为母亲守丧三年后回京。第三次是为父亲守孝后离家。最后一次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故乡是比未来还遥远的地方。寒食过后,酒醒了也只能空慨叹,还是不要在老朋友面前思念故乡了吧。笔走至此,浓浓的乡愁已萦绕其间无法散开。

正凝愁时,忽然看见苏轼潇洒一笑,寒食禁火后,不如取了“新火”,来烹些“新茶”喝,无论是作诗还是喝酒,都应趁年华尚在好好珍惜啊!上片写景,下片写情,全词几经起伏辗转,竟然在结尾处逆转心境,给人一种幡然醒悟的新鲜感。多少壮志难酬的无奈,多少有家难回的凄凉,就这样被苏轼的一壶好茶泡开,氤氲在烟雨迷蒙的春天里,蒸腾出一怀心事,沉淀下几许惆怅。

苏轼有理由惆怅,当年在万众瞩目下以盖世才华赢得的推崇和赞誉,在四处调任风尘仆仆的征途上已渐渐被遗忘,几乎可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怀才不遇之人。但苏轼为国为民的初心从未因此改变。除了在杭州任属官时位卑言轻,政绩不多。在他任知州的几个地方,苏轼做过不少实事。偶尔,受制于时代和观念的局限,也会参与到当地习俗里。

那年,苏轼已经从密州调到徐州任知州。徐州大旱,苏轼率众“求雨”。古人觉得“天旱”是龙王爷不肯降雨,所以要“求雨”。如果下雨了,人们应该感激龙王爷,所以要“谢雨”。徐州下雨后,苏轼与百姓同去“谢雨”。途中,美丽的农村风光,淳朴的农村习俗,如一幅幅清丽的画卷,在苏轼的心里徐徐展开。他写了一组《浣溪沙·徐门石潭谢雨道上作五首》。现录两首如下:

麻叶层层苘叶光,谁家煮茧一村香。隔篱娇语络丝娘。
垂白杖藜抬醉眼,捋青捣软饥肠。问言豆叶几时黄?

《浣溪沙》其三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浣溪沙》其四

这组词写得生动活泼,很有农家乐的气象。比如《浣溪沙》其三,层层麻叶长势喜人,不知道谁家正在煮茧,飘得满村香气。篱笆外女孩子们的嬉笑声听起来清脆婉转娇俏动人。转头又见到老眼昏花的老人正在捋麦穗准备炒着吃,苏轼关切地问,不知道豆叶几时能黄?到时候就有更多吃的东西了吧!寻常的问候里饱含了深切的同情。

在苏轼笔下,乡村是农事繁忙的乐园,雨后的乡村风光更是清新到让人流连忘返。而苏轼也以农家乐事为乐,以农民辛苦为苦,真心与这土地和人民甘苦与共。无论是顺境逆境,他都可以与周围的环境和人坦诚相待,真诚相处。因此,无论遇到怎样的风浪,何种的艰辛,他都能在其中接纳别人,悦纳自己。这是苏轼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无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