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子里的曹拓麻

号子里的曹拓麻也听说了杂耍一事,当然是从贾秀全那里听说的,可他听过之后,并没什么反应。他对这事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被毙掉、儿子生殖器的现状,诸如此类的问题。当然,除此之外,他还关心一些与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密切相关的重要事件。

在第一次开庭之后,1997年的3月8号,前来探监的孙惠芬和孙惠芬的弟弟孙庭国(1967—)曾和曹拓麻做过一次交谈。这个时候的孙庭国已被任命为济州经济开发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三十而立”这个词用到孙庭国身上真是恰如其分)。曹拓麻上来就问他开庭的前一天,即3月5号那天在干什么。孙庭国以为姐夫是在责怪自己,就解释说,那一天他在家里陪姐姐,别的什么也没干。曹拓麻接着又问:“3月5号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内弟不敢吭声,只是怯生生地将香烟点着,递给了姐夫。“那是毛主席向雷锋同志学习题词发表三十五周年,这样的日子你竟然敢给我忘了。”孙庭国听了这话,脑子才转过来圈儿。曹拓麻吸了几口烟,说:“《战国策·楚策》里有一句话,叫做‘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你回去之后,开动开动脑筋,想想办法,把损失夺回来。既然这个月和雷锋有关,那在你的辖区内搞个‘学雷锋——警民共建文明月’活动也不是不可以。”曹拓麻的这番话对站在一边的看守王进(1976-)也很有启发,他立即把它当成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领导。领导对“他的想法”很赞赏,当即发给了他一根竹竿,让他“跑步,走——”,去把菜园厕所的下水道捅开。

曹拓麻在事发之前实际上已被任命为济州市开发区公安局的局长,只是还没有正式上任而已。“10·19”事件出来之后,局长的交椅曹拓麻当然是坐不成了,坐上去的是曹拓麻在管庄区公安局的同事,原来的副局长章跃进(1958—)。章跃进也来看过曹拓麻。在交谈中,章跃进拐弯抹角地安慰曹拓麻说:“老曹啊,都说开发区好,我就看不出来它好在哪里。”曹拓麻问章跃进“那里怎么个不好”,章跃进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才说,那里虽然有不少富人,但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倒是局里的一些中年人的家属有不少下岗的,让他感到头疼,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不管。“那就管呗。”曹拓麻说。“管,怎么管?让他们都去卖羊肉串吗?那东西取缔还取缔不完呢。”章跃进一脸无奈地说。曹拓麻懒得和老部下多啰嗦,就也来了一偈:“天时地利,以夷制夷。”

就像林立群和贾秀全不能理解黄老先生的意思一样,章跃进没弄明白曹拓麻的意思。有感于章跃进还能想到来号子里看看他,他就对他多说了两句:“把下岗的人组织起来,成立个市容清理小组,让他们去清理那些先下岗的人。”章跃进这一下迷惑过来了。后来,他对朋友们说,他对曹拓麻佩服是佩服,可他非常讨厌曹拓麻耍词儿。“什么以夷制夷,”他说,“不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吗?”不过,话一出口,章跃进就有点后悔了:曹的内弟现在就是这个局的副局长,这话要是传到孙庭国耳朵里,他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当即决定再去看一次路边,让他知道他对他的忠心。应该带什么礼物去呢?他想啊想,最后想起了樱花。他后来不但带着樱花去了,而且还对曹拓麻说,他上任后要抓的大事之一,就是要美化工作环境,使大家能够保持心情舒畅,“比如,我要在院子里移植几株樱花”。这么说着,他就像魔术师表演帽子戏法似的,从领带旁边摸出了一枝樱花。

由于它一直在西装里面掖着,所以花枝已经发乌了。章跃进捏着它,让曹拓麻看着。那樱花还没有盛开,但一看到那钟形的花萼,曹拓麻的眼睛就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