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酒店

来过济州的人都知道,位于济水河边的帝豪酒店是济州最高的建筑,来此访问的国内外重要人物一般都在那里下榻。那个地方我至今还没有去过。1997年的3月9日,也就是海尔波普彗星和日全食同时出现的那一天,我本该有幸到那里瞧瞧的,因为一位朋友从国外回来了,在那天早上邀请我和费边去帝豪用那里的望远镜观看千年不遇的景观,可那天我临时有事,错过了一次机会。

贾秀全以前是否去过帝豪酒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这次去,因为两套西服都有点脏(如前所述,他刚从北京回来),不得不去借费边的西服用了一下。他是在彗星和日全食后的第三天,即首次开庭后第六天去的。鉴于各种媒体在这之前都预言会判处曹拓麻死刑,而首次开庭并没有作出判决,曹拓麻又从号子里跑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贾秀全不能不有一种打赢了官司的感觉。他感到自己处理法律事务的能力已经得到了证明,自己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已经建立起了良好的声誉。尽管他对小闵渊成为植物人深表同情,可替他辩护的毕竟是林立群。一想到这里,他就又有点同情林立群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3月12号这一天的中午,当他接到电话赶到帝豪酒店的时候,他在酒店大厅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林立群。林立群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他觉得这个女人非常面熟,接着他想起来她就是小闵渊的母亲萧芳芳女士(1958—)。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他正感到纳闷,林立群笑哈哈地走了过来,握着他的手说:“哥们儿,‘狗尾续貂’的意思,我好像有点迷惑过来了。”

侍者查看了他的证件,将他领进了电梯。他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的电梯,难免有一种失重的腾云驾雾的感觉。他想,宇航员在太空行走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电梯旁边视盘上的数字,一直在闪烁。从数字上看,他是在上升,可感觉上却是在下降,仿佛要驶往地心。“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他不安地问侍者。侍者打量了他一下,说:“刚才那个姓林的先生也这样发问,让我不得不再查一下他的证件。你的证件也掏出来,让我再看一眼。”侍者翻了一会儿证件,说,“别急,马上就到。”

“别找错了地方。”贾秀全看着闪烁的电梯视盘说。

“怎么会错呢,房间号是9739,彗星降临的日子。”侍者说。

下了电梯,看到楼道的地毯上摆放的鲜花,贾秀全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现在是在97层高楼上行走。侍者将他领到39号房间门口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他看到曹拓麻、孙惠芬、曹淇都坐在地毯上,一位侍者垂手站在一边。他进来的时候,曹拓麻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仍然看着某一个地方。

贾秀全的眼睛很快也被同一个地方吸引住了。在墙角的那个拐弯沙发上,坐着一条狗。贾秀全起初并不知道那是一只狗,因为狗刚洗过澡,身上的毛还没有干,现在用被单围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那颗湿漉漉的狗头露在外面。他正不知道怎么跟狗打招呼,狗突然问他:“黄先生的腰子,现在还疼吗?”贾秀全愣了,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曹淇踢了他一下,说:“笨蛋,哑巴了,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曹淇话音没落,就遭到了狗的批评:“曹淇,你爹说你是个二流子,看来没有说错,从今天起,你给我学乖一点,尤其是不能再给别人打恐吓电话了。鲁迅先生说过,辱骂和恐吓绝不是战斗。”曹淇犟了一句嘴,说,那电话并不是他打的,他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狗把被单抖了一下,对曹拓麻说:“看你把他惯成什么样子,娇子如杀子啊。”狗接着提到了庄子(前369—前286),“庄子是怎么说的,‘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要目光远大一点,学会抓大放小。死之前,你得抽时间管管曹淇,他要是再胡闹,你就别想等到香港回归了。”曹拓麻低着头没有吭声。就在贾秀全琢磨着狗的意思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发出啪的一声响,原来是曹拓麻抡圆了胳膊,给了曹淇一个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