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簧刀

路通应该想想那把弹簧刀的故事,想想弹簧刀给他带来了什么,让他忍受了什么样的屈辱。想通了,就该着手了。

现在路通拿着二毛他爹给他的三百元钱往家走。准确地说,是一辆红色的夏利车在带着他往家走。那三百元钱,眼下装在他夹克里面的口袋里。他的手指一直捻动着它们,他后悔没有向那个傻瓜父亲多要一点钱,要是能够凑够五百元钱,这个学期的零花钱就够了。

这三百元钱可不敢乱动,应该先放着,等待着机会,买一把真正的藏刀。

不,不放了,明天起个大早,在街上转转,那些藏人经常在这个城市溜达,他总能碰上他们。先买一把再说,刀又放不坏,而且放的时间越长,刀就越锋利。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它早就想出鞘了,一旦把它派上用场,它还不所向披靡?

如果碰不上那些藏人该怎么办?如果碰上的又是一伙冒充藏人的汉人,买来的又是一把假货,该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路通,即便是一把假货,你也应该买,有总比没有强吧?只要是刀,它总还是有刀的本质的吧?水果刀和牛刀都能把鸡宰掉。

路通回到家的时候,他的父亲和自己的情人正在床上折腾。路通一不小心把客厅一只椅子上的茶杯弄倒了,房间里立即安静了下来。路通很少有机会听见父亲和情人胡搞的声音,因为他每天都很早入睡,这回他无意间听见了,立即就有点激动。他蹑手蹑脚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时,仍然在悉心捕捉那种声音。这样捕捉来捕捉去,他就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他当然不是为父亲的胡来生气,他才懒得管他们呢,他们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与他路通无关。那他还生什么鸟气呢?原来他是在为自己生气,他想:如果余小蕙现在还跟我谈着的话,那么,他们能胡来,我也能胡来,可是现在他们能胡来我却不能胡来,真是要命。

这天晚上,路通的失眠看来是难免了。他自然又想到了那把刀,那把曾经展现在余小蕙面前的弹簧刀,以及那个藏式戒指。

余小蕙最初是非常喜欢那个戒指的。余小蕙是全班、全年级最漂亮的女孩,人也很聪明,成绩不好是因为她不想用功,稍一用功,成绩就会像温度计上的水银柱一样,往上猛窜,这一点想必无人怀疑。这么说吧,余小蕙是全班唯一的可以鸟瞰众生的人。风帆牌蓄电池的广告上说,好马配好鞍,好车配风帆。像余小蕙这样的姑娘,手指上光秃秃的,确实很不像话,应该往食指上套个戒指,这样一来,就锦上添花了。更何况那不是一般的戒指,而是别人想买都买不来的藏戒。余小蕙要是不高兴,那只能说是不识好歹,矫揉造作。而余小蕙是从不矫揉造作的。她一见到那枚藏戒,就高兴得蹦了起来,搂住路通的脖子,吊了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就郑重其事地把那个铜箍箍套在了食指上面。套了藏戒的食指,竖在路通的面前,两个人将那根食指端详了好长时间,一致认为只有余小蕙才配戴这种玩意儿,这种玩意儿只有戴在余小蕙的指头上,效果才能出来。

丑事怕别人知道,好事就没有理由怕别人知道了,余小蕙把戒指展示给姐妹们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有那么两星期的时候,“余小蕙的食指”在学校里成了人们谈论的中心,对女生们来说,嫉妒总是难免的。路通曾对她说,余小蕙啊余小蕙,你可得提防着点,因为有人想把你那根指头剁下来。这话我信。想想看,你本来就够出类拔萃了,还要那么锦上添花,你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别人好讨吗?

其实,即便路通不说,余小蕙也知道自己的那根食指是让人感到扎眼的。怎么说呢,余小蕙和路通其实是互为镜子的,余小蕙从男生那里知道人们嫉恨路通皮带上挂着的那把刀,有人想找个机会把路通打晕,把那根皮带抽出来。以此类推,余小蕙当然也就知道女生们对她是如何当面尽说好听话背地尽打歪主意了。对这一点,余小蕙当然另有想法,只听说过嫉妒美的,没听说过嫉妒丑的,有人想叫别人嫉妒还没有人嫉妒呢,谁想嫉妒就继续待在一边嫉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