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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恩的话确实不多,通常都是你问他什么他说什么,从不多嘴多舌。但是,在谈到和陈栓保的交往以及杀陈栓保的过程的时候,他却一反常态,变得非常健谈,甚至有点饶舌。在事实的真相已经大白的时候,你会发现,他所讲述的杀陈栓保的过程比他实际上做过的还要残酷,并且添加了一些滑稽的成分。

用马恩的话来说,照惯常的眼光看,他和陈栓保确实是朋友。没错,和他最贴心的杨红也认为他们就像兄弟俩。在他杀掉栓保之后,杨红甚至有点担心,觉得他有可能把她也杀掉。“他能杀自己的兄弟,当然也能杀我。”这是杨红的说法。可马恩对我说,其实他在心里从来就没有把栓保当成朋友,他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充其量,我们也只能算上是酒肉朋友,我请他吃请他喝,其实我压根就瞧不起他。把这样的人当成朋友,我的这张脸往哪里搁啊。”他对我说。说到这里,在旁边站着的看守们都笑了。听马恩谈人格一类的话题,确实让人忍俊不禁。马恩对人们的发笑感到恼火,“笑什么?笑什么?”他说。当别人继续发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上闪现出了不屑一顾的嘲讽。

陈栓保是济州的一名警察,刚从警校出来没几年。因为他有学历(大专)、会经营,所以很快就混上了一官半职,在济州成了一个有点名声的人。马恩和他是三年前认识的。他推着摩托来找马恩修,马恩手到病除,给他修好了。他问马恩能不能开一张发票,马恩说能。栓保付了钱,拿着发票就走了。后来,他经常来找马恩修车,一来二去,他们就混熟了。像往常那样,栓保来修车的时候,马恩总是要给他多开一点发票金额,让栓保能落一点便宜。“这叫用肉包子打狗,我赚他也赚。”马恩说。有一天,栓保来的时候,看见马恩的脸上有一道疤,他问那疤是怎么一回事,马恩说,他刚和别人打过架,“不过,不是在济州打的,是在重庆。”栓保对他说:“我就喜欢能打架会玩刀子的朋友。”栓保接下来就问马恩能不能帮他一个忙。马恩说,他不懂栓保的意思,求栓保讲得详细一点。栓保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这个人肚里有气,想出一下,可是他的身分不好出面,只能找人帮着私下解决一下。”马恩说,他以前打过许多次架,可这是他第一次替别人过招。这一次,他找上二庆,去把栓保说的人打了一下。后来他才知道打的原来是济州市一个很吃香的企业家。这个企业家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把钱大量地捐到了外面,在省城的几个高校设立高额奖学金,成为新闻报道的热点人物,可本厂职工的工资却一扣再扣,到后来干脆只发一半。栓保给他透露,工人闹事的时候,这位企业家请他领着弟兄们去把那几个带头起哄的收拾了一通。“当时说好一办完就给我们一笔报酬的,可那个家伙说话就跟狗放屁一样,放过就忘了。”栓保还对他说,“当然揍他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民除害。”马恩说,按照栓保的要求,进到那个人家里之后,不要打他本人,只要把他绑起来,让他看他们如何收拾他的家人就行了。马恩说,他并没有严格按照栓保的要求行事,只是把那个人揍了一通,给他稍微放了点血。“自己有罪自己受嘛。”回来之后,他对栓保说。他想,任务已经完成了,栓保该实现自己的诺言(从他这里买几辆摩托,把他们所里的摩托车都弄到他这里“修修”)了,他没有料到栓保会说,他没有照着要求来,所以事先说好的都得作废。“那个时候我就想干掉他。”马恩说。马恩讲的这个故事,后来进入了预审档案,并被查明基本属实。有意思的是,那个被马恩修理了一通的企业家,“四九”之后,直到公安人员找上了门,才把这件事说出来。当问他为什么没有报案的时候,他说:“我可不想吃不完兜着走。他们没有收拾我的老婆孩子,就已经让我感恩不尽了。当时,他们就把电话放在我的腿上,意思是说‘报案吧’。可谁有那个豹子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