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第4/5页)

他们曾把我领到那个会画宣传画、做诗,也会玩扑克魔术的知青旁边。这是咱们的老朋友,让他给你讲讲吧。他们说着,就推着我的后脑勺,把我推到他跟前。

他要问的问题跟我的母亲一样,连问的方式都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他把付连战称为杂种:

那个姓付的杂种又跟你们的老师拧衣服了吗?

即便我没有看到,我也会说我看到了。并且强调,我是亲眼看到的。我这么讲,显然出于这样一种考虑:得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如果我说没看到,我就显得毫无价值了。我不等他进一步追问,就开始描述“我又看到”的场景,同时夸张地做出各种动作:怎样拧,怎样摔倒,怎样扶起来。他所关心的焦点与那对中年夫妇不一样。他关心的是“扶”这个动作以及扶到屋里之后的动作。

我指指自己的腋窝,说,扶在这里。

从前面扶还是从后面扶?他问。

有时候从前面扶,有时候从后面扶。

要是从前面扶的话,肯定摸着她的奶了,旁边的知青说。

枋口人把奶子叫做妈,另一位知青说。

从后面扶,照样可以摸住她的妈,前边的那个知青补充道。

够了——会画画的知青喊了一声。他这么一喊,别的知青就闭嘴了。他脸朝向我,低声问道:扶到屋里之后呢?

这我就说不上来了。我甚至连编都编不出来。我不吭声了。别的知青显得很着急,催我快讲:说吧,看到多少就说多少,我们不会说这是你说的,不要害怕。他们还给我提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比如——

比如什么?会画画的知青反问道。别的人又不吭声了。

我编不出来,只好说:别的我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付校长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过了多大一会儿?一个知青又问。

吃一顿饭的工夫吧。我说。

我日付连战他妈。那个画宣传画的知青突然喊了一句。

这句话后来传开了,在那个夏天,这句话传得妇孺皆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付连战显然也会知道这个咒语,可他好像并不害怕。说来奇怪,别的人越议论他,越是宣称要“日他妈”,他好像就越高兴,越神采奕奕。他现在与白老师像一对鸳鸯似的,出入教室、校园,也一起到村里的打麦场散步、乘凉,遇到人,就停下来寒暄几句,表扬那个人的孩子,说孩子的学习有进步。他似乎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白老师的关系非同一般,即便还没有完成“火车挂钩”,也是指日可待了。

那些天,乔凡新一到晚上就从邻村回来了。回来之后,他在打麦场上到处乱窜。人们当然要向这个全村最有文化的人请教问题:为什么付连战不怕人议论,故意让别人都知道他要和白知青“火车挂钩”?

乔老师的阐释听起来是非常有道理的。他的阐释大致如下:付连战的那玩意儿不管用,他乐意造出这种桃色新闻,以显得他那玩意儿是管用的,其实,他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乔老师的话,人们通常是相信的,但他的这段话,人们却将信将疑。

不过,既然那茅坑有人占着,别人就无法再去占了,村里的妇女们因此心里很踏实。她们在听到男人咒骂付连战的时候,还要替付连战说几句好话,说付连战其实是个好人,从来没有打过学生。她们说,有时候学生把付连战都快气死了,付连战也不打学生。当然,说过这些话之后,她们也愿意讲一些付连战的笑话,借付连战欢笑一通。她们经常提到的一个笑话,因为跟我有关,我觉得最有意思。说的是付连战有一次送给白知青一只冬瓜,白知青放在那里一直舍不得吃。后来,别的知青来学校找白知青,她才把它拿出来。放到案板上一切,一泡臭水流了出来。白知青说那是付校长送给她的,是付校长亲手种出来的。他们一听这话,就恼透了。他们把切开的瓜还给了付连战,付连战为了证明那瓜能吃,就把它炒成菜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