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虎年(第3/19页)

想起来了,他天黑时回到碧色寨,他在铁路边被人打昏后劫持了。但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长时间。

是一场噩梦吧?

那个声音又在说:“因此,在我们这里,杀死一个人,赔银子就是了。每条人命都有价的。而拐人家的媳妇,那就不是银子可以解决的事情啦。”

“你是谁?”小卡洛斯有气无力地问。

“翻墙越院,非奸即盗。你翻了谁家的墙,偷走了哪家的宝贝呢?”那个声音像一个狡猾阴险的法官,明明所有的证据他都掌握了,但他就是要人犯当堂招供。似乎这是每个审讯者最大的快乐。

“我没有。”小卡洛斯还是昏沉沉的,努力在捋清思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嘴还像犁头一样硬!给我揍他!”

小卡洛斯感到自己的脸、胸、腹被人像打沙袋一样狠狠地击打,嘴里满是咸咸的血,这倒让·清醒了,这不是在噩梦里,是在地狱里啊!

“请住手。是……是土司……先生吗?”小卡洛斯用最后的力气喊道。他明白落在谁手里了,就不打算活了。

“先生,哼!”普田虎土司自己上前来,一把扯掉小卡洛斯头上的黑布,“你们这些把蜜抹在嘴巴边的洋老咪,认不认得这样一个道理,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地上的什么事情它都看得清楚。你以为隔山做坏事,人们就不知道?地保佑你三天,天保佑你三天,人间保佑你三天,三三九天后,必定要暴露。”

小卡洛斯慢慢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他似乎是在一间很黑的屋子里,周围有几个彝族汉子打着火把,普田虎土司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我很抱歉……”小卡洛斯有气无力地说。

“哈,你把人家的香火案都打翻了,还跑上去撒尿。这是畜生都不会干的事情!抱歉?你说得像蒲公英那样轻啊!就像你们洋老咪当年来修铁路,说是只要三尺宽的地,却让·们的牛羊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一句道歉的话哩。”

小卡洛斯努力让·己镇定下来,他已经不感到害怕了,既然已经落到了老虎嘴里,怕又有何用?

“土司先生,请听我说,我本来是想来找你好好谈一谈的。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谈什么?没有哪个小偷偷了人家的东西,还转回来给主人家谈判的。你再羞辱我,老爷我一刀砍下你的头。”

“请别用‘偷’这个词好吗?我们都是有教养的人。”

“哼,有教养的人会干非奸即盗的事情吗?我们彝族人的规矩是:你偷走人家的猪,砍一只手;牵走人家的牛,砍一只脚。错事做了三十件,要遭蛇咬,坏事做了一百二十件,要被雷轰。而偷人家的女人,砍头都算是轻的了。女人导致的事情大,野猫引起的山火旺。你知不知道,女人经常引起我们氏族之间的战争?”

土司抽出了腰间的刀,横在小卡洛斯的脖子前,他转动着刀把,阵阵寒光咄咄逼人。但与刀锋的锐利相比,普田虎土司的眼光却在犹豫。

小卡洛斯透过刀锋敏锐地捕捉到了普田虎土司的怯弱,他在中国生活几十年了,深知作为一个洋人拥有的尊贵和优越,洋人不是那么好杀的。摇曳的火光中土司显得失落而憔悴,脸色像被霜打过的枯叶一般,深刻的皱纹被恼怒的肌肉挤压得横七竖八、左右跳动。这个当年战败过八角楼的珍妮弗小姐的野蛮人,现在也老了,不得不用他那些土族人的原始法律来吓唬人了。他在这个地方拥有国王一样的权力,但他却没有守住自己的女人,更没有得到女人的爱情。这就像一个常胜将军,却打输了最后一场战争。因此他才显得苍老、愤怒、孤独。

“尊敬的土司先生,你可以砍下我的头,我无怨无悔,因为我是为我的爱情而死。我只是请求你怜悯你的妻子,她有权力得到爱情。请不要迁怒于她,把所有的惩罚都加在我的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