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充满和它数量相同的死(第5/7页)

“有什么理由的吧?”

“理由没问。太让人不忍了,不能再问了。不过他也怕是不知道对方的理由。那个女的只是逃之夭夭 ,不想和他结婚。估计是想到什么了。”

“那么,你说这件事的要点是什么?”我问。

“要点嘛,”雨田说,“要点就是你和柚之间也许还有重归于好的可能性。当然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但是,柚正要生那个人的孩子。”

“那确实是一个问题。”

往下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雨田具彦醒来时已近三点。他一下一下蠕动身体,大大呼吸一口,被在胸口那里一上一下。雨田站起走到床边,从上面窥看父亲的脸。父亲慢慢睁开眼睛,白色的长眉毛微微向上颤抖。

雨田拿起床头柜上的细口玻璃鸭嘴壶,用来润湿发干的嘴唇。又用纱布那样的东西揩去嘴角溢出的水。父亲继续要水时,就又往嘴里补充一点点。看来经常这样做,手势相当熟练。每次咽水,老人的喉结都大大地一上一下。见了,我也终于得以了解他还活着的事实。

“爸爸,”雨田指着我说,“这是接着住在小田原家里的家伙。也是画画的,使用爸爸的画室画画。我大学时代的同学,虽然不怎么乖巧,又给绝代佳人太太甩了,但作为画工非常不赖。”

至于父亲把雨田说的理解到什么程度,那无从知晓。但反正雨田具彦顺着儿子指尖朝我这边慢慢转过脸,两只眼睛好像是在看我。不过脸上完全没浮现出类似表情的表情。大概是在看什么,但那个什么 对于他似乎姑且是不成意思的东西。而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得出那仿佛蒙一层薄膜的眼球深处潜伏着足以令人惊愕的明晰的光。那光有可能是为了具有意义的什么小心藏入其中——我有这样的印象。

雨田对我说:“我说什么大概都不能理解了。但主治医生指示说,反正把所说的全都看作是对方能理解的东西自由地自然地说出就是了。什么明白什么不明白,毕竟谁都不知道。所以才这么极为正常地说话。也罢,作为我也还是这样来得轻松。你也说点什么,像平时说话那样说即可。”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说,并且报了姓名。“现在住在小田原山上的府上。”

雨田具彦似乎在看我的脸,但表情仍没出现变化。雨田对我做出动作,示意什么都行,只管说就是。

我说:“我画油画。长期专门画肖像画来着,但现在辞了那份工作,正在画自己喜欢的画。因不时有人预订,所以有时也画肖像画。想必是对画人的面部有兴趣。和政彦君从美大时代就开始交往。”

雨田具彦的眼睛仍在对着我。眼睛仍蒙有薄膜样的东西,看上去仿佛将生与死缓缓隔开的薄薄的花边窗帘。窗帘有好几层,里面的渐渐看不清了,最后将落下沉重的幕布。

“府上真好,”我说,“工作很有效率。但愿你别不高兴,唱片也随便听,因为政彦君说听也可以。完美的收藏。歌剧也常听。另外,前些日子我第一次爬上了阁楼。”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看上去第一次一闪现出光芒。实在是微乎其微的光闪,若非十分注意,谁也不至于觉察。但我是在毫不懈怠地直视他的眼睛,所以不会看漏那一光闪。想必“阁楼”这两个字的语声刺激了他记忆的哪里。

“阁楼里好像住着一只猫头鹰。”我继续道,“夜里时不时有仿佛什么出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就以为可能是老鼠,白天上去看了。一看,房梁上有一只猫头鹰正在睡觉。非常好看的鸟。通风孔铁丝网破了,使得猫头鹰可以从那里自由出入。对猫头鹰来说,阁楼是正合适的白天的隐秘住处。”

那对眼睛牢牢看着我,就好像渴望得到更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