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根本就不谈比赛规则

让秋川真理惠回去后,我再度折回画室。打开所有照明,满房间细细找了一遍。但古铃哪里也没找见——它消失去了哪里。

最后看见铃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上星期日秋川真理惠第一次来这里时,她拿起板架上的铃摇晃来着,又放回了板架。当时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后来见到铃没有?我想不起来。那一个星期我几乎没进入画室,画笔也一次没拿。我开始画《白色斯巴鲁男子》,但全然进退维谷。秋川真理惠的肖像也还没有着手,进入所谓创作瓶颈。

而不觉之间铃消失了。

秋川真理惠穿过夜间树林时,从小庙后头听见铃声传来。莫非铃被谁放回那个洞里了?我是不是应该这就去洞那里确认一下铃声是否实际从那里传来?

却又无论如何也没有心绪这就一个人踏入暗夜中的杂木林。这天始料未及的事纷至沓来,我多少有些累了。不管谁怎么说,今天一天份额“始料未及之事”的分配应该已经完成。

去厨房从电冰箱取出几块冰放进杯中,往上面倒入威士忌。时间才八点半。秋川真理惠可平安穿过树林、穿过“通道”返回家中了吗?估计没问题,不至于有值得我担心的事情发生。按她本人说法,那一带她从小就一直作为游乐场来着。那孩子比外表有主见得多。

我不紧不慢喝了两杯苏格兰威士忌,嚼了几块椒盐饼干,然后刷牙睡觉。或者半夜被那铃声叫醒也未可知,如以往那样在下半夜两点左右。没办法,到时再说吧!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大概什么也没发生——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一次也没醒来。

睁眼一看,窗外正在下雨。预告理应到来的冬天的冷雨,安静执著的雨,下法同三月妻提出分手时下的雨十分相似。妻说分手时间里,我大体背过脸观望窗外下的雨。

早餐后我穿上塑料雨披,戴上雨帽(两样都是旅行途中在函馆体育用品店买的),走进杂木林。没有撑伞。我绕到小庙后头,把盖在洞口的板盖挪开一半,用手电筒往洞里仔细探照。里面空空如也。没有铃,没有骑士团长。但为慎重起见,我决定利用竖在洞里的梯子下到洞底看看。下洞是第一次。金属梯由于身体的重量每走一步都弯一下,发出让人不安的吱呀声。但归终什么也没找到。仅仅是个无人洞。圆得很漂亮,乍看像是井,但作为井直径过大。若以汲水为目的,无需挖这么大口径的井。周围石块的砌法也一丝不苟,如园艺业者所说。

我长时间一动不动站在这里思来想去。头顶有切成半月形的天空出现,没有多少闭塞感。我关掉手电筒,背靠幽暗潮湿的石壁,闭目倾听头上不规则的滴雨声。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但反正我在这里围绕什么 思来想去。一个想法连上另一个想法,又和一个不同的想法连在一起。但怎么说好呢?这里有的总好像是离奇的感觉。又怎么说好呢?简直就像自己被“想”这一行为本身整个吞噬进去。

一如我带着某种想法活着行动着,这个洞也在思考着,活着行动着,呼吸着伸缩着。我有这样的感触。我的思考同洞的思考在这黑暗中似乎相互盘根错节,让树液你来我往。如自己与他者融在一起的颜料那样混浊,界线越来越扑朔迷离。

不久,我被一种感觉——周围石壁渐渐变窄的感觉袭上身来。心脏在我胸间发着干涩的声响一张一缩,甚至心脏瓣膜一开一闭的动静都好像听见了。自己仿佛正在接近死后世界那种阴冷的气息就在这里。那个世界绝非给人以厌恶感的场所,但现在还不应该去。

我猛然回过神来,切断径自行动的思考。我重新打开手电筒四下探照。梯子还立在这里。头顶可以看见和刚才同样的天空。见了,我放心地舒了口气。我想,即使天空没有了梯子消失了也没什么奇怪。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