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差不多和喜欢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一样喜欢眼睛看得见的东西(第4/6页)

“在这儿停下了?”真理惠问。

“正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草图阶段推向前去。”

真理惠静静地说:“不过看上去已经完成了。”

我站在她旁边,以同一视角重新打量那幅画。莫非她的眼睛看出了潜伏在黑暗中的男子形象?

“你是说没必要再往这画上加什么了?”我问。

“嗯,我想这样就可以了。”

我轻轻屏住呼吸。她说出的,和白色斯巴鲁男子向我诉说的几乎是同样内容。

画就这样好了 !别再动这画 !

“为什么这么想?”我再次问真理惠。

真理惠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又聚精会神看了一阵子画,而后放下抱臂的双手,贴在面颊上,像是要冷却那里的热度。

“这样就已具有足够的力。”她说。

“足够的力?”

“那样觉得。”

“不会是不太友善的那种 力?”

真理惠没有答话,两手仍贴着脸颊。

“这里的男子,老师很了解的?”

我摇头:“不,说实话,一无所知。前不久一个人长途旅行时在遥远的小镇上偶然碰见的人。没打招呼,名也不知道。”

“这里有的,是善的力还是不善的力,我不知道。或许有时变成善的,有时变成恶的。喏,看的角度不同,看上去就有种种不同。”

“可你认为最好不要把那个画成画的形式,是吧?”

她看我的眼睛。“如果成形,假如那是不善的 ,老师你怎么办?假如朝这边伸过手来怎么办?”

有道理,我想。假如那是不善的 ,假如那是恶本身 ,而且假如朝这边伸过手来,那么我到底如何是好?

我把画从画架上卸下,反过来放回原来位置。作为感触,使之从视野中消失后,画室中紧绷绷的紧张感才好像迅速缓解。

我想,或许应该把这幅画结结实实包起来塞进阁楼才是,一如雨田具彦把《刺杀骑士团长》藏在那里以免被人看见。

“那么,那幅画你怎么看?”我指着墙上挂的雨田具彦的《刺杀骑士团长》。

“喜欢那幅画。”秋川真理惠毫不迟疑地回答。“谁画的画?”

“画它的是雨田具彦,这座房子的主人。”

“这幅画在诉说什么,简直就像小鸟要从小笼子里飞去外面的世界——有那样的感觉。”

我看她的脸。“鸟?到底什么样的鸟呢?”

“什么样的鸟?什么样的笼子?我不知道,形体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对于我,这幅画可能有点儿太难了。”

“不但你,对我也好像有点儿太难了。不过如你说的,作者有某种想向人诉求的事物,把那强烈的意绪寄托在画面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究竟诉求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谁在杀谁,咬牙切齿地。”

“正是。年轻男子在坚定的意志下用剑狠狠刺入对方胸口。被刺杀的一方对自己即将死去只是惊诧不已。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地注视这一进展。”

“有正确的杀人?”

我就此沉吟。“不清楚啊!什么正确什么不正确,取决于选择的基准。比方说,人世间有很多人认为死刑是从社会角度来说正确的杀人。”

或者暗杀 ,我想。

真理惠略一停顿,说道:“不过,这幅画虽然人被杀了流了很多血,但并不让人心情黯淡。这幅画想要把我领去别的什么地方——同正确不正确基准不同的场所。”

这天归终我一次也没拿画笔,只是在明亮的画室中同秋川真理惠两人漫无边际地交谈。我边谈边把她表情的变化和种种样样的动作一个个打入脑海。不妨说,如此记忆的累积将成为我应该画的画的血肉。

“今天老师什么也没画。”真理惠说。

“这样的日子也是有的。”我说,“既有时间夺走的东西,又有时间给予的东西。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是一项重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