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裔男之忿   (第2/3页)

FRATBROTHERS:“联谊会弟兄”。“FRAT”乃“男同学联谊会”(FRATERNITIES)的简称,其名称一般冠以希腊字母。在一些昂贵的私立学校,联谊会体系更是大量富家子弟日后进入社会上层不可或缺的原始关系网。前总统小布什一度所属的耶鲁骷髅会,便是其中一例。申请加入联谊会,必须通过严苛的入门仪式,比如:灌几大桶啤酒;冬天裸身跳进混杂着啤酒和屎尿的大坑;在若干个小时内征集到三个以上的女生在屁股或生殖器上的亲笔签名等。

SLUT:“骚逼”。顾名思义。

DYKEBITCH:“黛珂狗逼”。怀抱性挫败感的小男生对某些女生的贬称。特指那些行为着装过分男性化、言谈举止偏离经典女性范式的女孩。

在我们的大食堂里,最大的一间餐室为“乔克”,是“联谊会弟兄”和追着他们跑的“骚逼”姑娘们的专有领地。中间的餐室多为犹太孩子,是学医、学法或政治态度偏左的有钱孩子。他们有较重的“极客”色彩,又不至于完全置身于大屋子所代表的主流之外。跟他们混的女孩,介于“骚逼”和“黛珂狗逼”之间。你若贸然去了你不该去的屋子,当然没人会轰你走;但所有人的眼神和坐姿中,会有某种信息流出来,把你团团裹住,让你坐立不安。你会自知,下回还是不来为好。

剩下的小屋子,就是所谓“努耳朵”或“黛珂”们龟缩用餐之处了。每个沦落到小屋子里吃饭的人,都曾经在各个战略制高点之间转来转去,总也找不到组织接纳,在相似的弱势群体里寻到基本的安全和温暖。敝人在多次挣扎、寻求上位无疾而终后,终于混迹于一大群印度东南亚学工程或经济的孩子们中间。十来个男孩,几乎没有一个女孩。若是还不甘心,拒绝这最后的群体,那就只好总一个人吃饭了。

我后来还碰到过几回蕾贝卡,她总偎依在某个大个子运动员怀里。她仍然对我露出灿烂而且清澈的笑。“Hi!”她说。但她始终没叫对我的名字。

整个大学二年级,对我来说,不堪回首。每个周末,每个假日,看着别人两口子亲亲热热,背着包去小火车站,我心中的煎熬和愤怒就无以言表。我开始喜欢一个人坐在图书馆的地下室里读战争史,读毛泽东的书,并因之热血沸腾。我给北京的老朋友们写信,不知该讲什么才好。我对美国的敌意渐渐浓厚,同我记忆中的北京,矛盾纠缠,破裂而残缺。

几乎所有在美国长大的男女青少年,都必须承受这么一段格外无情的考验。关键年龄段:12岁到20岁之间;考验的场所:东、西海岸公立或私立的中学(在特定情况下,也包括大学本科的头两年)。这场是酷还是不酷的凶险竞技里的胜出者,小小年纪,便可翻云覆雨,一呼百应,享受众星拱月的明星般待遇。而那些被淘汰出局者,被众人视为“不酷”的孩子们,他们咋办呢?一句话:没人睬你,自己上角落待着去。苦海无边,四顾无岸。

一般而言,亚裔的男孩,在美国青春文化潜规则隐性等级的排列里,向来排名较低;或者说,通常是最低。一句话:女孩子不待见他们。那些男孩子通常学习刻苦,为人和善,可能也多了一些羞涩和腼腆。这些都不是缺点。然而,在美国特定的青少年生活大版图内,在性感竞争和酷竞争的大博弈中,这种男孩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恐怕也还是无可争辩的弱势群体。

本科第三年暑假,我去纽约实习。我挤在期货交易室那群咬着雪茄、高声叫骂的犹太人中间,眼睛紧盯着面前七八个荧屏,做全神贯注状。时不时跑步去替他们买杯咖啡,或影印半张文件。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又学会了一大堆字典里查不到的词汇,涉及荧屏上虚拟的数字,还有犹太人闪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