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5/6页)

在复述了这些话之后,埃德蒙变得如此激动,使一直怀着万分关切的心情,默默观察着他的芬妮几乎有些后悔,觉得根本不应该接触这个话题。过了好久,他才能够重新开口。最后他说道:“现在,芬妮,我马上讲完了。她的话我大体上都告诉你了。等我平静一点以后,我回答她道,在我怀着那样的心情去看她的时候,我以为不致有什么会使我更痛苦了,谁知不是这样,她的话几乎每一句都更深地刺痛了我。我说,在我们相识的这些日子中,我尽管常常意识到,我们在见解上,在一些重要问题的看法上,存在一定的分歧,然而我从没想到,分歧会如此之大,可是她刚才的话却证明了这点。我说,她的哥哥和我的妹妹犯了可怕的罪行(我不想说谁的错误更大,谁是教唆者。),可是在对待罪行的态度上,她提出了各种指责,却没有触及要害问题;她考虑的只是它造成的恶劣后果,只是他们的不顾体面和蔑视错误,将会给他们带来的攻击和责备;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向我们提出了一条转危为安、妥协和解、纵容错误的途径,也就是通过结婚让罪行继续下去;可是照我现在对她哥哥的看法,结婚正是我们应该阻止,而不是促成的事。这一切结合起来,使我万分痛心地看到,我以前对她从没有过真正的了解,就我的认识而言,过去好几个月中不断出现在我头脑中的,不是真正的克劳福德小姐,只是我的想象的产物。我说,也许这样对我更好,我不致由于失去这样的友谊感到难受,那些感情和希望现在是无论如何必须从我心中铲除的。然而我必须,也应该承认,如果我能够使她恢复我从前看到的她,我宁可忍受比与她分开更大得多的痛苦,因为这可以使我相信我以前的体谅和尊敬是对的。这就是我所说的话,它的大致意思,当然,你想象得到,我讲得不像现在向你复述的那样概括或有条理。她听了很吃惊,非常吃惊,还不止是吃惊。我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她的脸涨得通红。我想我看到了许多错综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它们在进行一场严重而短促的斗争: 一半想承认事实,一半感到羞耻,但是习惯,习惯仍占了上风。她尽量想发出嘲笑。她便是带着这样的笑回答我说: ‘好极了,这是一堂了不起的课。它是你最近一篇传道文的内容吧?凭你这一套,你一定可以在曼斯菲尔德和桑顿莱西改造每一个人;等我下一次再听到你的时候,可能你已在卫理公会[2]的某个大团体中,或者在国外的传教活动中,成为赫赫有名的传教士了。’她力求讲得满不在乎,但是不能完全做到她要求的那样。我只是回答说,我衷心希望她好,我热烈地期待她尽快懂得什么是正确的思想,我们不必非得通过痛苦的教训,才能获得那种最有价值的认识,那种对我们自己和我们的责任的认识。说完这些话,我立刻走出了屋子。我刚走了几步,芬妮,我便听得后面开门的声音。‘伯特伦先生,’她喊道。我回过头去。‘伯特伦先生,’她又说,笑了一笑;但这是与刚才的谈话不相称的笑,愉快和欢乐的笑,似乎是为了邀我回去,故意向我表示好感。我没有接受她的好意,仍继续朝前走;我当时的感情受不了。后来,我有时也为我没有回去感到后悔,但我知道我是对的;我们的相识只能这么结束!这算得什么相识!这是欺骗!我遭到了兄妹两人的欺骗!我感谢你的耐心,芬妮。现在我觉得轻松多了,我的话讲完了。”

芬妮也相信他讲完了,但这种信心只维持了五分钟。五分钟以后,那些话,或者与它们类似的话又开始了,因为那是只有在伯特伦夫人完全醒来以后,才会真正终止的谈话。在这以前,他们继续谈的仍只是克劳福德小姐,他说她怎么吸引他,她的天性怎么讨人喜欢,要是她早一些得到好人的陶冶,她会变得多么出色。现在芬妮可以大胆讲了,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让他对她的真实性格获得进一步的认识;她提到了他哥哥的健康状况在她全面和解的愿望中,可能占有的分量。这不是一个愉快的消息。它一时遭到了本能的抵制。要是她的感情中不包含这种利害打算,那该多好;可是他的虚荣心不够强大,不能长时间与理性对抗。他不得不相信,汤姆的病对她有一定影响,同时为自己保留了这个值得欣慰的想法: 在许多对立的习性的相互作用下,她对他的感情无疑仍占有优势,不像预料的那么坏,为了他,她已采取了较正确的态度。芬妮也这么想;他们还一致同意,这样的失望必然在他心上留下永恒的教训和不可磨灭的印象。时间当然会减轻一些他的痛苦,尽管这样,这还是不能完全消除的;至于他是否还会遇到另一个女人,她也许——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谈起来徒然令人气愤。芬妮的友谊才是他唯一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