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戴眼镜的养路工(第4/5页)

“活儿嘛,有更差的,也有更好的。”我一板一眼地用苏格兰口音说,“我倒愿意做你们那份活儿,整天屁股坐在软乎乎的座子里,不用弯腰曲背。都是你们,都是你们的车子,碾坏了我的路!我要是有权,就要叫你们来修被你们碾坏了的路。”

那个眼睛贼亮的人盯着放在滕布尔包袱边上的报纸。

“你的报纸还来得很及时嘛。”他说。

我若无其事地瞟了报纸一眼,说:“唔,正是时候。没看见,这是上星期出的报纸,迟了六天了。”

那人捡起报纸,望了一眼大标题,又撂回原处。另外一个家伙一直在盯着我的靴子,这时说了个德语词,提醒看报纸的人注意。

“你对靴子还很有品位嘛,”他说,“这可不是乡下鞋匠做的。”

“对,不是。”我立即回应道,“这是伦敦制造的。去年来这里打猎的一位先生给我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搔搔头,做出想不起来的样子。这回是那个胖点的家伙用德语说话了:“我们走吧,”他说,“这家伙没问题。”

这时他们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今天一大清早,你看见一个人经过这里吗?这人可能骑着自行车,也可能是走着。”

我差一点落入圈套,差点回答说见了一个骑车的人天蒙蒙亮时急急忙忙经过这里。但我马上就意识到这么说的危险,便装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

“我今天起床迟了,”我说,“你知道,我女儿昨晚结婚,大家一直闹到很晚。我今天早晨七点左右才开门出来,没见路上有人。从我来了以后,只来过一个卖面包的,一个拉奇尔的牧羊人,还有就是先生你们啦。”

他们中的一个人递给我一支雪茄。我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用鼻子闻了闻,塞进了滕布尔的包裹。他们转身钻进汽车,几分钟后就不见踪影了。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轻松得简直要跳将起来。但我还是沉住气,继续推运我的石头。也幸亏我这样做了,因为十分钟后,那辆汽车又折回来了。经过我身边时,他们又仔细打量我,其中一个还向我招了招手。真险,这些个家伙真是心机缜密,滴水不漏啊。

我吃掉了滕布尔的面包和奶酪,然后没多久就运完了石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不能一直在这儿干这养路的活儿。老天保佑,滕布尔先生一直在屋里待着,如果他一露面,那就麻烦了。我能感觉到,搜捕我的人还紧紧地包围着这条山谷,我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一定会碰到他们的人。但我必须逃出去。在敌人严密监视下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哪个人的神经能坚强得再忍受下去。

我在那里一直待到了五点钟。我已想好,天一黑我就去滕布尔的家,然后试试能不能趁黑夜翻过山去。正在这时候,忽然一辆新汽车从路上开了过来,慢慢减速停到我身边一两步远的地方。午后的清风刚刚吹起,车里的人大概要停下来休息一下,点根烟抽。这是一辆敞篷旅行车,车后座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车里坐着一个男子。我定睛一看,大吃一惊:我认得这人!他名叫马莫丢克·乔普利,一个天生的坏坯子,造物主的“过错”。他是个贪婪的股票经纪人,一贯靠谄媚拍马做生意,圈子里的人都叫他“马米”。这个“马米”是形形色色的舞会、马赛、球局和乡间聚会上的熟客,他围在那些有继承权的阔少、富有的纨绔子弟和愚蠢的老贵妇们身边,传播流言飞语。只要是有头衔或有钱的人,他都恨不得肚子贴在地上爬过去溜须巴结。我刚到伦敦的时候,曾经给他的公司做过一次业务介绍,他殷勤地请我在他的俱乐部吃饭。席间他竭力卖弄,喋喋不休地讲他的那些贵妇人,一副势利小人的嘴脸,最后使我对他极其反感。后来我曾问过一个人,为什么人们还能忍受他,那人回答说,大概是因为英国人对女性都十分尊重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