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戴眼镜的养路工(第3/5页)

哈里爵士给我的夹肉面包装在衣袋里被养路工带走了。但他却把自己包在红手帕里的午餐留了下来,就归我享用了。我开心地吃了几大片厚厚的烙饼和奶酪,又喝了一些凉茶。包里还有一张寄给滕布尔先生的报纸,显然是他准备用来消磨中午时光的。我包好其余的东西,取出报纸,放在了身旁显眼的地方。

我的靴子的样子还不符合要求。于是我在石头堆里乱踢一阵,把它们弄成了养路工人穿的那种像花岗岩一般的难看样子。然后我把手指甲又咬又抠,弄得粗糙又开裂。我要对付的敌人不会放过我身上的任何细节,所以我扯断一根鞋带,再胡乱绑在一起,又把另一边鞋带解开,让里面的灰色袜子露出来。到这时候,路上还没有人影。半个钟头前看见的那辆汽车一定是又开回去了。

化装完毕,我便推起手推车,开始了从路边到一百米外采石坑之间往复不断的行程。

在非洲洛德西亚的时候,我认识一个老侦察员,这老人年轻时有过许多不寻常的经历。有一次他对我讲,表演一个角色的诀窍,就是使这个角色成为你自己。只有你使自己相信你就是他,你才可能扮演得不出破绽。所以我努力排除一切杂念,一心想着我是个正在修路的养路工。我想着那间小白屋就是我的家,“回忆”着我在莱顿河上牧羊的日子,想象着睡在那张木床上的舒服劲儿和从瓶子里啜饮廉价威士忌的快活。我抬头再张望,长长的白色公路上还是毫无动静。偶尔,一只山羊从石南丛中溜出来,瞪眼朝我望望。忽而,又有一只苍鹭拍打着翅膀,落到小溪的水潭边开始捕鱼。它对我不屑一顾,以为我不过是路上的一块里程石碑吧。我继续干活,迈着养路工似的沉重脚步,来回推运着一车车石头。不一会儿,我身上就热出汗了,脸上的尘土凝成硬块,贴在了两颊。我开始数时间,还有几小时天才能黑,才能结束我这位“滕布尔先生”单调而辛苦的劳作?正在这时,突然从路上传来清脆的说话声,抬头一看,只见一辆福特牌双座小汽车,里面是一个戴圆顶礼帽的圆脸年轻人。

“你是阿列克山德·滕布尔吗?”那人问道,“我是郡里新来的道路巡视员。你住在布拉克豪普福特,负责从莱德劳巴列斯到里格斯这一路段的?很好!很长一段路啊,滕布尔,养护得还不赖嘛。离这儿1500米的地方稍差一点,路两边要清理,记着要弄好!再见。下次再见面,你就认得我了。”

显然,我的化装不错,瞒过了这位教人提心吊胆的巡视员。我继续干活。快到中午时,路上才热闹了一点。一辆卖面包的方形车爬上山来,我买了一包姜饼装进两边裤袋,准备急需时当口粮。过了一会儿,一个牧羊人赶着一群羊走过来,大声喊着问道:“喂,‘眼镜儿’呢,怎么啦?”

“疝气痛,在床上躺着呐。”我答道。牧羊人就走过去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辆大车悄无声息地从山上开了下来,开过我身边,又往前开了一百多米才停了下来。三个人下了车,像是要伸展身体、休息一下的模样。然后向我溜达了过来。

其中两个人,我在加洛韦的小旅店从窗户里见到过。一个黑瘦、精明,另一个一脸福态,笑容可掬。那第三个人像个乡下人,可能是个兽医或者小农场主吧。他身穿一条窝窝囊囊的灯笼裤,一双眼睛跟母鸡一样,明亮而又机警。

“早上好,”第三个人道,“你这活儿够轻松的,挺不错嘛。”

他们走过来时,我一直都没有抬头。现在见他们搭话,才像个养路工似的吃力地慢慢直起腰来,又学着下层苏格兰人的样儿,使劲往地上唾了一口,回话前先结实地盯了他们一会儿。只见我面前三双眼睛贼溜溜的,这种眼睛什么东西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