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 第十七章(第3/5页)

“可是现在人们再也不会孤独了,”穆斯塔法·蒙德说,“我们已经驯化他们,使所有人都憎恨孤独,而且经过安排,他们的人生中绝没有可能碰到孤独。”

野人阴郁地点点头。在玛尔普村,他曾经很痛苦,因为他把自己与村子里的集体活动隔离开了,而在文明的伦敦,他也感到痛苦,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躲开那些集体活动,所以从来不会真正的孤独。

“还记得《李尔王》中那段台词吗?”野人说,“‘神灵们乃是公正,他们以我等风流浪荡所酿苦果,痛惩我等。如此,出生于暗黑淫亵之地的你,结果是以你生父的眼睛作为代价。’对此,埃德蒙回答说——你应该记得,这时他已经受伤,命不久矣——‘你所言不错,确实如此。大道循环如车轮,已经一圈,我活该自作自受。’[7]这段台词如何?这不是说明存在一个上帝,他掌控万物、惩戒众生、回馈善人吗?”

“是吗?果真如此吗?”轮到元首发问,“与一个自由马丁,你可以大干各种各样的淫亵风流的勾当,可绝不会担心你的眼睛会被你儿子的情妇挖出来。‘大道循环如车轮,已经一圈,我活该自作自受。’可是时至今日,埃德蒙会在哪里?他会坐在一把充气椅子上,搂着某个姑娘的腰肢,大嚼性激素口香糖,看着感官电影。神灵确实公正,这点毫无疑问,不过到最后逼不得已,他们的律法之密码还是由人间的统治者来宣读,所以也可以说,上帝也是在接受人的指令。”

“你真这么想?”野人问道,“你真的以为埃德蒙坐在充气椅子上,就不是在受严厉的惩罚?这种惩罚与他受伤流血至死的惩罚,难道不是一样严厉?神灵确实公正,他们难道不是以埃德蒙风流浪荡所酿的苦果来羞辱他吗?”

“从什么境地羞辱他?作为一个快乐、勤奋、消费商品的公民,他是完美无缺的。当然,如果你采用你的标准,或者你会说他被羞辱了。但在这里,我们还是坚持同一套标准吧,你总不能用离心球比赛的规则来玩电磁高尔夫的游戏吧?”

“可是价值并不取决于个人喜好,”野人说,“它既取决于人之判断,也取决于其自身宝贵与否。[8]”

“少来了,少来了,”穆斯塔法·蒙德反驳道,“你扯得也太远了,对吗?”

“如果你容许自己想到上帝,你是不会让你自己因风流淫亵的勾当而沉沦的,相反,你会有理由耐心地容忍万物,充满勇气地处理事情。在印第安人中,我就看到了这一点。”

“我肯定你确实看过,”穆斯塔法·蒙德说,“可是这里的人并不是印第安人啊,在这里,一个文明人没有任何必要去忍受那些极其扫兴的事物。至于‘做事情’嘛,我主福特早就禁止人们头脑里有这个概念了。如果人们各行其是,大做事情,这个社会的秩序就会被颠覆。”

“那么自我克制又怎么说?如果你有一个上帝可以信仰,你不就有理由自我克制了吗?”

“但是工业文明的前提是,人们不会自我克制。医药和经济的发达要求人的放纵达到社会可以容忍的顶点,否则,社会的车轮将会停止旋转。”

“你总得为贞节保留一个理由吧!”野人说,当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有点红了。

“可是贞节意味着激情,意味着神经衰弱;而激情和神经衰弱则意味着不稳定;不稳定又意味着文明的结束。为了持久的文明,必须要让民众充分享受风流快活。”

“可是上帝是所有高贵、美好、英雄的事物存在的理由啊,如果你信仰上帝……”

“我亲爱的小老弟,”穆斯塔法·蒙德说,“文明世界是根本不需要什么高贵品质和英雄主义的。只有当政治缺乏效能的时代,这些东西才存在,而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组织良善的社会里,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显示出高贵和英雄主义。当我们的社会驯化工作完全不顺畅时,这些东西倒会冒出来。比如,战争发生的时候、党派纷争的时候、抵抗诱惑的时候、争夺或保卫所爱之物的时候,这样的情形之下,很显然,容易滋生高贵品质和英雄主义。但是当今社会天下太平;而且我们已经付出巨大努力,阻止狂热恋爱的发生;党派纷争也不存在;每个人都经过了驯化,他们顺其自然做他们该做的事情——这些自然而然做的事情总体上来说都是令人愉悦的。当一个人诸多的自然冲动都可以任意发泄,还存在什么诱惑需要我们抵抗呢?然而一旦不幸的情况发生,人们遭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又何必去抵抗烦恼呢,因为有索玛,可以让人们一下子远离糟糕的境况,等于去度假了。索玛会平息一个人的愤怒,使你与敌人握手言和,使你忍耐力增强,可以抵御长久的折磨。过去,拥有这样的自我控制力需要巨大的努力,需要经历长期而艰苦的道德训练,而现在,只需吞上两三粒半克大小的药片,你就万事大吉了。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是正直无畏的。只需随身携带一个索玛药瓶,你就携带了至少一半的道德性。无畏无惧的基督精神,不就是索玛提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