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坛初步(第3/17页)

圣诞故事一则20

《小皮鞋》

路易·冈德拉先生著

(《两世界杂志》一八九二年元月一日)

感情之花中最美的一朵也许就是所谓的对未来的神秘希望,反思会让这花朵迅速凋零。今天与昨天同样心灰意冷的不幸恋人希望他所爱却又不爱他的那个女人明天突然爱上他——他对自己应尽的义务力不从心,他自言自语地说:“明天,我就会神奇般地拥有我所缺乏的这种毅力。”——最后,所有这些人都抬起眼睛仰望东方,期待着他们坚信不疑的一道光明突如其来地照亮他们头顶上的那片忧郁的天空,所有这些人都对未来怀有一种神秘的希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唯一的欲望所产生的结果,任何理性预见都无法对此加以解释。可惜啊,终有一天,我们不再每时每刻地期待来自迄今为止仍然无动于衷的一位女友的情书,因为我们明白,人的性格不会突然改变,我们的欲望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去迎合其他人的意志,因为推动意志并且使之无法抗拒的正是隐藏在意志背后的某些东西;终有一天,我们会明白,明天不会与昨天截然不同,因为明天来自昨天。

然而,在某些尚未遭到反思过分扼杀的灵魂中,这些神秘的希望在某些风调雨顺的年代再度绽放。例如,在圣诞之夜,一种希望的芳香让灵魂飞向上帝,这些灵魂期待自己最终能够出类拔萃并且得到爱戴。这种芳香会让上帝感到喜悦,有时,在圣诞节的夜晚,作为心灵的优秀园丁,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会满心欢喜地去浇灌有待绽放的希望。他用理性的眼光来论证在某个逼真而又神秘的短篇故事中得到大胆肯定的感情,梦寐以求的某种幸福终于在圣诞之夜得到了实现。今年,我们没有圣诞故事。阿纳托尔·法郎士先生在令人赞叹的《犹太的行政长官》21中非常武断地认为,我们不能使用这样的措辞——然而,元旦的这期《两世界杂志》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姗姗来迟却又真实美妙的圣诞故事,那就是路易·冈德拉先生的《小皮鞋》22,读者无不为之感动和赞叹。夹杂着快感的同情怜悯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温柔甜蜜。在这个圣诞之夜的最后时刻,看不见的香炉在德·尼埃伊先生的心中散发出乳香和没药的芬芳,故事的结尾部分弥漫着神圣的芳香。一个小孩子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乃至改变了他的生活,让他重新回到被他抛弃的妻子身旁。读着这期《两世界杂志》,美貌的弃妇,遭到丈夫或情人背叛的女子都能从这个小故事中获得神奇的安慰。这些美妙篇章被她们的眼泪濡湿,让她们久久地沉湎于重归于好的梦想,而在此之前,重归于好在她们看来是不可能的,不断地激发出她们最宝贵而又最不自信的希望——在让我们如此感动之前,冈德拉先生为我们刻画了德·尼埃伊先生极具讽刺意味的肖像,这表明作者对性格有着一种绝妙的先见之明。可怜的德·尼埃伊先生!他的诗让他的生活充满朝气,相形之下,他那无疑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世俗生涯就显得不那么真实了,他经常与冈德拉先生在“上流社会”相遇。他衬衣的硬胸后面有着一副无懈可击的护胸甲,遮掩在单片眼镜后面的眼睛是他的心灵的唯一出口,只有从那里才能进入戒备森严的领地,他躲藏在故作正经的态度背后,自以为这道防线固若金汤;然而,冈德拉先生的思想仿佛是那个没有具体形状的仙女,“穿梭于锁钥之间”,就像雅典娜那样,在德·尼埃伊先生的心中翱翔,为他遮挡在最阴暗的灵魂中闪烁的星星火焰,让他能够在我们面前栩栩如生地再现这些火光。冈德拉先生尊重他的这种生活方式。因此,可以说,他是货真价实的现实主义者。从创作的角度来看,对于美与丑,他一概来者不拒,同时刻画灵与肉,可以说,故事末尾的诗意来源于真实。我们梦幻中最美的花朵以我们的鲜血为汁液,以我们纤细的白色神经纤维为根茎。他为我们留住了《小皮鞋》的故事中洋溢的一切浓浓的诗意,却没有试图将人物“诗意化”“理想化”(正因为如此他才是诗人)。其实,动人的爱情奇迹发生在一个高级妓女的家里并不说明冈德拉先生拜倒在浪漫派与自然主义胆大妄为的心理学面前,后者拒绝将马里翁·德洛姆23和羊脂球的品德赋予“布尔乔亚”24。帕克蕾特·韦农也许是一位温柔有爱的母亲。然而在我们看来,她首先是一位讲究实际的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女儿“漂亮优雅”,“生活有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