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萤火虫的光、魔法的消解、早晨有闹钟响起的世界(第2/5页)

她默然良久。之后又扬杯呷了口酒,开口说:"是吗?晤,既然你那样想,是那样也未可知。或许我真的是久美子,我自己倒还糊里糊涂。那么……果真那样,果真我是久美子,那么我在这里使用久美子的声音,也就是通过她的声音跟你说话也是可以的喽,对吧?事情是有点罗嗦,不要紧么?"

"不要紧。"我说,我的语声再次失去现实感和多少恢复了的沉着。

女子在漆黑中清了清嗓子,"不过,也不知能否说好。"说着,她再次嗤嗤笑了。"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你着急吧?能慢慢来吗?"

"不清楚。或许可以。"我说。

“等一下,对不起。晤……马上就行的。"

我等她。

"就是说,你是为找我来这的.为了见我?"久美子活生生的语声在黑暗中回响。

最后一次听得久美子的声音,还是我给她拉连衣裙背部拉链那个夏日的清晨。当时久美子耳后有新花露水味儿,其后离家再未回来。黑暗中的声音,真的也罢假的也罢,都一时把我带回了那个清晨。我可以嗅到科隆香水味儿,可以在脑海中推出她背部雪白的肌肤。黑暗中记忆又重又浓,程度恐在现实之上。我手里紧紧抓着帽子。

"准确说来,我不是为见你而来这里的。而是为了把你从这里领回。"我说。

她在黑暗中轻叹一声,说:"为什么就那么想把我领回?"

"因为爱你。"我说,"你同样爱我寻求我,这我知道。"

"就那么自信?"久美子——久美子的声音——问。没有挪揄意味,也没有温馨。

隔壁房间传来冰块在冰筒里调换位置的声响。

"但为了把你领回,有几个谜必须解开。"

"往下你打算慢慢思考这个?"她说,"你怎么会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呢?"

的确如她所说。我没有充裕的时间,而必须思考的问题又过多。我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但不管怎样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暗暗对自己说道。思考!

"我想请你帮帮忙。"

"行不行呢,"久美子的声音说,"很可能帮不成,反正试试看吧。"

"第一个疑问,是你为什么非离家出走不可。为什么一定得离开我身边?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这点我的确从你来信中知道了。信不知看了多少遍。那姑且可以算作一种解释。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那是真正的理由。进不到心里去。倒不是说是谎言。总之……就是说好像不过是一种比喻。"

"比喻?"她确乎吃惊地说,"我不明白,和别的男人睡觉到底又能比喻什么呢?举例说?"

"我想说的是:那总好像是为了解释的解释。那种解释哪里也没抵达……搔抓一下表面而已。越看信我越有这个感觉。应该有更根本的真正的理由。说不定那里边有绵谷升插手。"

我感觉到了她黑暗中的视线。这女子能看见我的形体吗?

"插手?怎么插手?"久美子声音问。

"就是说,这一系列事情过于错综复杂,各种人物相继出场,莫名其妙的名堂接踵而来,按顺序思考下去就不得其解;而若离远一点看,脉络便很清楚——你从我这边的世界移到了绵谷升那边的世界。关键就是这个转移。纵使你真的同某个男人发生了肉体关系,说到底那也不过是次要的,不过是给人看的假像。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黑暗中她静静地举杯饮酒。朝有声音那里凝目看去,似乎可以隐约看出她身体在动。但那当然是错觉。

"人未必为了传达真实而发送信息。冈田先生,"她说。这已不是久美子语声,也并非一开始撒娇少女的声音,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其中有着某种睿智而安闲的蕴味。"如同人未必为展示自己的形象面见某人一样。我说的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