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消失的棒球棍、回来的《贼喜鹊》(第2/4页)

蓦地,有什么传来。

意识到时,黑暗中我听得类似飞虫羽声那嗡嗡嗡嗡嗡低沉单调的吟哦。但不同于真正的飞虫羽声,而更带有机械的人工的意味。其波长犹短波广播的调谐时高时低变化微妙。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试图弄清声音来自何处。它既像来自黑暗的某一点,又似乎发于我自身的脑袋。漆黑中极难分辨。

将神经集中于声音时间里,我陡然坠入睡眠。这里边完全不存在"睡意"这种阶段性认识。它来得是那样地唐突,就像在走廊不经意行走时有人一把将自己拖入全然陌生的房间。这如深泥层般的昏睡不知包笼了我多长时间。我想大概不长,或许一瞬之间。但当我偶然回过神时,发觉自己竟置身于另一种黑暗。空气不同,温度不同,黑暗的深度和质量不同。黑暗中混杂着隐约不透明的光,且有似曾相识的浓郁的花粉气味扑鼻而来——我是在那座奇妙宾馆的房间里。

我扬起脸,环视四周,屏住呼吸。

我穿过了墙壁。

我坐在地毯上,背靠贴墙布的墙壁,双手在膝头合拢。我醒得完全彻底,一如睡眠的无比深重。由于对比是那样极端,好一会才适应自己的觉醒。心脏发出很大的声音,迅速收缩不已。没错,我是在这里。我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

在重重设防的细密的黑暗中,房间看上去与我记忆中的样子毫无区别。但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细小部分便多少不同起来。首先电话机位置变了,由床头柜移至枕头,在枕上悄然伏身。其次瓶中的威士忌减少许多,现在只剩瓶底一点点。冰筒里的冰块已彻底融化,成了混浊的陈水。玻璃杯干得甚是彻底,手指一碰不难看出沾有白色的灰尘。我去床边拿起电话机,把听筒贴在耳上,却已绝对死寂。看来房间已被弃置很久遗忘很久了,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唯独花瓶里的花依然保持近乎怪异的蓬勃生机。

床上有谁躺过的痕迹。床单床罩和枕形有点乱。我掀开床罩查看,但已没有余温,化妆品味儿亦未留下。我觉得那个人已离开床很长时间。我坐在床沿,再次缓缓四顾,侧耳谛听。但一无所闻。房间仿佛被盗墓者运走尸体的古墓。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我的心脏如蜷缩的猫就那样硬硬地冻僵。空气瑟瑟发颤,飘浮的花粉被击中一般睁眼醒来,花瓣在黑暗中微微扬脸。电话?可是电话刚才已如深深埋在土里的石头一样死寂。我调整呼吸抑制心跳,确认自己确乎置身于这房间中而并未移往别处。我伸手用指尖轻触听筒,须臾慢慢提起听筒。铃声大约共响了三四次。

我"喂喂"两声。但电话在我拿起的同时即已死掉。无可挽回的死,如手中托着沙袋一般重。我以干涩涩的声音重新"喂喂"一次,不料我的声音被厚墙一样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反弹回来。我将听筒放回,然后又一次贴上耳朵。寂无声响。我在床头坐下,屏息敛气等待铃声再度响起。却不肯响。我望着空气中的灰尘一如原来失去意识在黑暗中昏倒沉沦。我在头脑中再现铃声。现在我已无法判断是否真的响起过铃声。但如此怀疑下去,事情根本无法收场。我必须在哪里划一条线,否则连我自身这一存在都岌岌可危。铃声确实响了,毋庸置疑。而在下一瞬间死了。我轻轻干咳一声。然而咳声也倏然在空气中死去。

我站起身,再次在房间走动。我注视脚前地面,仰望天花板,在茶几坐下,轻轻靠住墙壁。我若无其事地抒动球形门拉手,打开落地灯又关上,关上又打开。当然,门纹丝不动,灯无动于衷。窗口从外面封死。我试着凝神谛听。沉默如光溜溜的高墙。尽管如此,我觉得里边仍有什么想欺骗我——似乎全都在鸦雀无声,紧贴墙壁,隐去肤色,不让我觉察其存在。所以,我也佯作不知。我们在巧妙地互相欺骗。我再次清清嗓子,用指尖碰了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