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让别人想象(剥皮鲍里斯故事的继续)

鲍里斯没有失约。我们被赋予部分自治权,重新设置了由日本俘虏兵代表组成的委员会,由中校领导。以前那种俄国看守和警卫暴行被禁止,所内治安由委员会负责。新政治督导员的(即鲍里斯的)表面姿态是:只要不闹事和完成生产定额,其他事不加干涉。这种看上去堪称民主的改革,对我们俘虏自然是一大喜讯。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包括我在内——由于过于欢迎改革而放松了警惕,未能看穿改革背后鲍里斯的阴谋诡计。

新上任的政治督导员在以秘密警察为后盾的鲍里斯面前完全抬不起头,于是鲍里斯趁机将收容所和煤矿镇变成自己为所欲为的领地。阴谋与恐怖在这里成了家常便饭。鲍里斯从囚犯和看守中挑选出残忍而魁梧的人加以训练(这地方不缺少此类人),组成近卫队一样的团伙。他们武装以枪、刀、尖镐,按鲍里斯的命令对不从其意的人进行威胁、伤害或者有时拉去哪里打杀。任何人对他们都无能为力。军方派来负责煤矿警备的一个连队,也对这伙人的胡作非为徉作不知。那时就连军队也无法轻易对鲍里斯下手了。军方只在后头悠然负责车站和兵营附近的警备,对于煤矿和收容所里发生的事情基本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近卫队团伙里特别得鲍里斯青睐的,是一个被称为"塔尔塔尔"的蒙古囚犯出身的人,他总是如影随形不离鲍里斯屁股后。"塔尔塔尔"据说原是蒙古摔跤冠军,右脸颊有块紧绷得变形的火烧伤疤,乃是拷打遗痕。鲍里斯如今已脱去囚服,住进整洁漂亮的公房,将女囚轮流当女佣使用。

据尼古拉讲(他愈发沉默寡言),他认识的几个俄国人夜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对外说是下落不明或作为事故处理,而实际上无疑是给鲍里斯的爪牙悄悄"干掉了"。人们只要对鲍里斯的意向、命令稍有不从便临生命危险。有几个人向党中央上告这里的不正当行为,结果因事情败露而失踪。"听说为了杀一做百。那些家伙连七岁小孩都不放过,"尼古拉脸色发青地偷偷告诉我,"而且是在父母面前活活打死的。"

鲍里斯起始没有对日本人地区如此凶相毕露。他首先要完全控制那里的俄国人,全力巩固自己的地盘,那期间日本人的事交由日本人自己管。因此,变革后最初几个月我们得以品尝短暂的安稳。对我们来说,那真是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劳动强度由于委员会的要求而多少有所减轻,也无须再害怕看守的暴力。我们中间甚至到这里以来第一次萌生了希望。大家认为事情有了些许好转。

当然,这数月蜜月时间里鲍里斯对我们也并非放任不管。他悄悄然而稳稳地埋下了基石——鲍里斯逐个威胁或收买日本人委员会成员,暗地里一步步使委员会处于地控制之下。但由于他推进得非常谨慎,避免使用露骨的暴力,因而我们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用心。觉察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就是说,鲍里斯在自治名义下使众人麻痹大意,从而更有成效地确立了他铁一样的独裁体制。其计算恶魔一般精确而冷静。不错,无谓而无用的暴力是从我们身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基于冷酷计算的新型暴力。

他大约花半年时间确立坚如磐石的独裁王国,其后回过头来镇压我们日本俘虏。中校因在几个问题上代表日本俘虏兵利益同鲍里斯针锋相对而被其除掉。那时委员会里不仰鲍里斯鼻息的人便只剩中校及其几个同伴。中校夜里被人按住手脚扼住喉咙,用湿手巾蒙在脸上窒息而死。那当然是按鲍里斯命令干的。他命令委员会指使日本人杀害了中校。中校的死被作为病死简单了结。我们晓得谁直接下的手,但不能说出口。因为当时便已有鲍里斯的特务潜入我们中间,无法在人前随便开口。中校遇害之后,日本人委员会的委员长通过互选由对鲍里斯言听计从的人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