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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好。”我说。

“早晨好,夫人。”

“昨夜的舞会恐怕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说。

“没什么,夫人,”他说,“我觉得大家玩得高兴、开心,这才是至关紧要的,对不对?”

“对,我想是这样的。”我说。

他的目光越过草坪投向林间空地,山谷从那儿倾斜着伸向大海。阴森的树林显得朦胧稀薄,模糊不清。

“这场雾真大。”他说。

“是的。”我说。

“幸好昨天夜里不是这般情景。”他说。

“是的。”我说。

他停留了片刻,然后用手碰碰帽子表示敬意,推着车子走了。我踏过草地来到森林边。林子里的浓雾凝结成水汽,似蒙蒙细雨飘洒在我裸露在外的头上。杰斯珀垂头丧气地立于我的脚旁,夹着尾巴,粉红色的舌头耷拉在外边。潮湿沉闷的天气使它情绪低落,精神萎靡。海水冲击着森林那边的小海湾,从我站的地方可以听见凄哀、低沉的涛声。白色的雾团裹着湿润的盐味和海藻味从我的旁边飘过,滚滚向着房宅那儿奔去。我把手搭在杰斯珀的皮毛上,它的皮毛此时湿得能拧出水。回头朝房宅望望,既看不见烟囱也辨不出墙壁的轮廓,只能影影绰绰瞧见那儿有幢房子,能朦朦胧胧看见西厢房的窗户和游廊上的花盆。西厢大卧室的百叶窗被拉至一旁,有个人站在那里正在观望楼下的草坪。那人的身影朦胧不清,我一时惊恐万状,认为是迈克西姆,只见那人影移动了一下,抬起胳膊关上百叶窗,这时我才醒悟,原来是丹夫人。当我站在林边,裹罩在白色的雾团里时,她一直在观察我。她曾目送我从游廊漫步走上了草坪。也许她还用她自己房间里的电话分机偷听了我跟弗兰克在电话上的交谈。这下她会知道迈克西姆昨天夜里没回房睡觉。她可能听到了我的哭腔,知道我在掉眼泪。她知道我穿着蓝裙子跟迈克西姆一起,昨晚一连数小时站在楼梯脚下,知道我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也知道迈克西姆没看过我一眼,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她全都知道,因为那是她一手导演的好戏。那是她的胜利——她和丽贝卡的胜利。

我想起了昨晚看到她时的情景:她透过通往西厢的那扇门监视着我,惨白的脸上挂着穷凶极恶的狞笑。但我清楚她和我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是现世阳间的生物,而不似丽贝卡那般属于亡人野鬼。我可以跟她讲话,却无法与丽贝卡交谈。

我突然心血来潮,穿过草坪回到房子里去。我经大厅爬上大楼梯,从画廊旁的拱门下进去,跨入通往西厢的那扇门,沿着阴暗寂静的走廊来到丽贝卡的房间。我转动门柄,走了进去。丹夫人仍站在窗旁,百叶窗已经关上。

“丹弗斯夫人,”我叫道,“丹弗斯夫人。”她转过身来瞧了瞧。我见她跟我一样,眼睛哭得红肿,而且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愁云惨雾。

“有何贵干?”她问道。和我一样,她已经哭得嗓音混浊,含混不清。

万万没料到她竟会是这种惨相。我原以为她一定会发出残酷、邪恶的奸笑,就像昨天晚上那样。谁知她一反常态,成了一位心力交瘁的老太婆。

我裹足不前,手搭在敞开的门柄上,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或做什么好。

她仍然睁着红肿的眼睛凝视着我,我却无言以答。“按老规矩,我把菜谱放到桌子上了,”她说,“你是否想调换哪样菜?”她的话给了我勇气,于是我离开门口,走到了房间中央。

“丹弗斯夫人,”我说,“我来这儿不是跟你谈菜谱的事。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吧?”

她没搭腔,管自把左手一张一合的。

“你总算如愿以偿了吧?”我说,“你不就想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吗?这下该满意、该快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