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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我必须见到他,”我说,“我得把昨晚的事跟他解释清楚。”

弗兰克没应声。我想象得出,他一定表情焦虑,额头上布着皱纹。

“迈克西姆以为我是故意的。”我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泪水昨夜曾模糊了我的双眼,但没有流出来,此刻,在经过了漫长的十六个小时之后,却顺着我的双颊泉涌而下,“迈克西姆以为我在开玩笑,开一个残酷无情、罪该万死的玩笑!”

“不,不会的。”弗兰克说。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确是那样的。你没见他的眼神,可我注意到了。你不像我一样整个晚上都守在他身旁观察他。他不跟我讲话,弗兰克。他再没有看过我一眼。我们在一起站了一个晚上,却始终连话也没搭。”

“那是因为没有机会,”弗兰克说,“那么多客人需要他接待。你说的情况我当然是看到了,但你要知道,我对迈克西姆非常了解,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你瞧……”

“我并不怪他,”我打断他,说道,“他要是坚信我存心开那种卑鄙可恶的玩笑,那就随他怎么想吧。他可以再不跟我讲话,再不见我。”

“你不该说这种话,”弗兰克说,“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等着,我到你那儿去。我想我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让他来见我有什么用处?还不是陪我坐在客厅里,变着法儿好言好语劝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要劝我已为时太晚。

“不,”我说,“不,我不愿把事情提来提去的。既然已经发生了,要改变是不可能的。也许这还是件好事呢,它使我茅塞顿开,发现了一些早就应该明白的情况,一些当我嫁给迈克西姆时就应该怀疑到的情况。”

“你这是什么意思?”弗兰克问。

他的声音听上去又刺耳又古怪。我不明白迈克西姆不爱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愿让我了解内幕情况呢?

“我指的是他跟丽贝卡。”我说出她的名字时就像提到了一个禁忌的词儿,声音显得异样的酸楚,再也没有那种轻松和快活的感觉了,只有坦白罪行时的那种火辣辣的羞耻感。

弗兰克一时没有应声。我听见他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又问道,声音更加愤懑和刺耳,“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爱我,他爱的是丽贝卡,”我说,“他始终没有忘掉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她。他根本就不爱我,弗兰克,心里一直只有丽贝卡,丽贝卡,丽贝卡!”

我听见弗兰克惊叫了一声,可现在就是把他的魂吓掉我也顾不上了。“你这下该明白我心里的感受了,”我说,“你该理解我了。”

“听着,”他说,“我必须去跟你谈谈。我必须见你,听见了吗?事关重大,电话上不好讲。德温特夫人?德温特夫人?”

我“砰”地放下话筒,从写字台旁站起身。我不想见弗兰克,这事他帮不了我的忙。谁都无能为力,只能靠我自己。我哭得满脸通红,泪痕斑斑。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咬着手帕的一角,撕扯着手帕的边。

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再也见不到迈克西姆了。出于某种奇异的直觉,我认为事情已无可逆转。他这一走,再不会复返。我心中明白弗兰克也相信这一点,只是不便在电话上承认罢了。他不想把我吓着。现在如果再往办事处给他挂电话,就一定会发现他已离去。办事员会说“克劳利先生刚刚出去,德温特夫人”。我可以想象得到弗兰克的情景:帽子都没戴就爬上他那又小又寒碜的莫里斯牌汽车,开着车前去寻找迈克西姆。

我走过去凭窗眺望耸立着森林神吹笛子塑像的那一小块林间空地。石楠花现已全部凋谢,待到来年才会重新含苞吐艳。没有了缤纷的色彩,高大的灌木显得阴惨惨,一片肃杀的景象。浓雾从海面上冉冉升起,使我看不见草坡下的森林。空气闷热。我可以想象得出来,昨夜的客人此时会感到多么庆幸:“幸亏昨天没有这样的浓雾,不然就看不成烟火了。”我出了起居室,经客厅来到游廊上。太阳这时隐没在了一堵雾墙之后。曼德利像罩了口黑锅,顿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个园艺工人推着辆双轮车打我身边经过,车上装满了昨夜人们丢在草地上的纸屑、果皮和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