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服(第2/4页)

哈代从门口的架子上拿下帽子,准备出去消磨掉这个黄昏。他在门口站住,回过头投来两道愤怒的目光。他的样子凶狠极了,吓得路易丝跑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两个女儿开始谈起自己的事来。“听我说,”他怒吼道,“你们的脑子都太懒了。你们对教育这么冷淡,会影响你们的性格。你们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的。记着我的话——路易丝已经远远超过了你们,你们永远赶不上了。”

这个商人心烦意乱,走出屋子来到街上,气得直发抖。他边走边小声咒骂着什么,但走到主街上时气就全消了。他上前去跟别的商人和进城的农民聊聊天气或庄稼,然后就把女儿们的事全忘在脑后了,即便想起来也只是耸耸肩。“唉,行了,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他像个哲人似的喃喃自语。

路易丝下楼来到两个女孩坐着的房间,她们决定谁也不理她。到这儿第六周后,大家对她仍旧冷冰冰的,她伤透了心,一天晚上,她忽然哭起来。“别嚎了,回你自己房间看书去。”玛丽·哈代刻薄地说。

路易丝住的那间屋子在哈代家的二楼,窗户下面是个果园。屋里有个火炉,每天晚上,年轻的约翰会抱来一些柴放在靠墙的一个箱子里。她到这里后第二个月就放弃了跟哈代家的姑娘交朋友的希望,一吃过晚饭就回自己屋里去。

她心里开始琢磨跟约翰·哈代交朋友。他抱着柴进来时,路易丝假装忙着做功课,其实在热切地观察他。约翰把柴放进箱子转身出去时,她低着头脸都红了。她竭力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等约翰走了后,她又气愤自己怎么如此愚蠢。

这个乡下姑娘一门心思想接近这个年轻人。她想,在小约翰身上也许能找到自己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的那种品质。她觉得自己跟这世界上其他所有人之间仿佛横亘着一堵墙,她生活在对其他人而言肯定是完全开放并且容易理解的温暖的生活内圈的边缘。她被一种想法抓住了:需要一次大胆主动的行动让自己跟其他人的关系来点明显的变化,她觉得采取这种行动会让自己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就像一个人打开一扇门走进一个房间。她白天黑夜都在考虑这件事,虽然她热烈渴望的这件事那么温暖亲密,但还没有明确地跟性欲联系起来。它的轮廓还不那么清晰,她注意到约翰·哈代这个人仅仅是因为他就在身边,并且不像他的姐妹那样对她不客气。

约翰的姐妹玛丽和哈丽雅特都比路易丝大,关于这个世界的某一方面的知识,她们要比她懂得多。她们过着跟所有中西部小城镇的年轻女孩一样的生活。那个年代,年轻姑娘都不会去东部上大学,社会阶层的概念几乎不存在。一个雇工的女儿的社会地位和农场主或商人的女儿一样,还没有出现有闲阶层。一个女孩或者是“漂亮的”或者是“不漂亮的”。如果是个漂亮女孩,就会有个年轻人在星期天或者星期三晚上到家里来看她。有时她会跟她的男孩去跳舞或参加教友联谊会。有时就在家里约会,会客室被留给他们,不会有人闯进来打搅。两个人在房门紧闭的屋里坐上好几个小时。有时把灯光调暗,两个年轻男女开始拥抱,脸庞发烧,头发变得凌乱。一两年后,如果他们内心的冲动足够强烈持久了,两人就会结婚。

来到温斯堡后的第一个冬天,有天晚上路易丝经历了一次冒险,这助长了她打破和约翰·哈代之间那堵墙的欲望。那是星期三,刚吃过晚饭,艾伯特·哈代就戴上帽子出去了。年轻的约翰抱来木柴放到箱子里,“你真用功,是吧?”他笨拙地说,路易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走了。

路易丝听见他走出屋子,有种疯狂的欲望想追上去。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轻轻地喊道:“约翰,亲爱的约翰,回来,别走开。”天空阴云密布,她在黑暗中看不远,但在等待的时候却觉得听见什么人踮着脚尖穿过果园,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害怕了,迅速关上窗户。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小时,激动得浑身发抖,最后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等待,蹑手蹑脚走进过道,下了楼来到一间对着客厅、如同壁柜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