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页)

另一方面,有道是“叩门的,就给他开门”。但是否叩门就得像疯子一般又撞又踢的?还有一句“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别忘了,你得有接受的容量,否则,神再全能,也没法给你。也许你自己的血气暂时破坏了这能力。

因为,在属灵经历中,什么样的误解都可能发生。很久以前,在我们还未结婚时,有一整个上午,妻一边做事,一边有灵异之感,隐隐觉得神(姑且这么说)就在“她身边”,召唤她的注意。当然,由于她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圣徒,自然以为就像通常有的情况,圣灵提醒她某些未忏悔的罪或某些未尽到的本分。最终,她顺服下来——我知道人多么善于搪塞——面对祂。但没想到,神给她的话却是“我要赐福给你”。她马上变得喜乐起来。

我想我开始体会到为何悲恸之情犹如悬空之感了。许多习惯性的冲力受挫。我终日所思、所感、所行,全以妻为目标。现在目标消失了,而我还是习惯性地把箭搭在弦上,随后忆起,不得不放下箭来,那么多路都让我想起妻,我踏上其中一条,但前面却横着不可逾越的关隘。曾经条条是通衢大道,现在却穷途末路。

一个好妻子是将多重角色集于一身的。对我而言,妻无所不是。她是我的女儿兼母亲,我的学生兼老师,我的臣民兼君王。而且常常千变万化,还是我忠实的同志,朋友,旅伴,战友,以及我的女主人。但同时,又不亚于我的任何男性朋友之于我的价值,甚至更甚。如果我俩从未陷入爱河,也会常常聚在一起,难免招惹一些流言。因此,一次我曾夸她颇有男性美德。但她马上针锋相对,问我是否愿意听到别人夸我有女性美德?这反问真是一针见血。亲爱的,然而,你的确有点亚马逊女子(Amazon)彭忒西勒娅及卡米拉等巾帼女杰的特质。而且,你也很高兴自己有这样的特质,我也很高兴。而我能欣赏你的这种特质。你也很高兴。

所罗门称他的新妇为妹子。一个女人能算是个完整的妻吗?若非有些时刻,因着某种独特情怀,她的男人忍不住要称她一声“哥哥”。

“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我不禁要如此形容我们的婚姻。不过,可以作两种解释:一种解释相当悲观——好像神一看到祂所造之物中有两人恩爱喜乐,就要立刻拆散这段良缘(休想百年好合!);又好像祂是社交酒会上的女主人,一看到两位客人有互通款曲的苗头,就会马上把他们隔开。另一种解释则是“这段婚姻已经非常完满。已经达到了神起初设计婚姻的目的。故而不必再持续下去了”。神仿佛在说:“好!你们已将这堂课的内容融会贯通,我对此很满意。现在,你们要准备进入下一课了!”当你已经学会二次方程式,而且运用自如,你不会再停留在此阶段,老师会催促你更上一层楼。

因为,在婚姻中我们的确学到很多,受益匪浅。两性之间各有锋棱,或隐或现,直到一段完整的婚姻将两人慢慢磨合。当我们在一位女子身上看见侠骨豪情、剑胆赤心,便称之为“男性化”。这是大男子主义作祟。而当我们在一名男子身上看见多愁善感、温柔细腻,则以“女性化”形容之。这也是大女子主义。但大凡彻头彻尾的男人和彻头彻尾的女人,所拥有的人性,该是多么畸形可怜、支离破碎!不然,何以得出此“高见”?婚姻,使夫妻二人合为一体。“神按着自己的形象造男造女。”因此,云雨之欢使我们超越各自性别之藩篱。这颇为悖论。

接下来,其中一人去世了。我们认为爱情中断了,就好像一支舞在半场戛然而止;又好似一朵花在含苞待放之际不幸折损;也好比某物被砍掉一截,失去应有形状。我怀疑——实在忍不住要怀疑——是否逝者也体会到生离死别之苦(这苦或许只是他们须经受的炼狱之苦其中之一呢!),既然丧偶是我们爱情历程中普遍的、不可缺的一部分,那么,对于这两个有情人,对于天下一切有情人,莫能除外。就像夏天接下来是秋天,恋爱接下来是婚姻一样,婚姻接下来就是丧偶,这其实再自然不过。它不是某一过程的中断,而是该过程的另一种形态。不是舞蹈中断,而是该舞蹈的下一形式。当我们所爱之人健在时,我们“不求自己的益处”,当舞蹈中较悲凉的形式出现时,虽然所爱之人已香消玉殒,但我们仍然必须学着“不求自己的益处”,去爱她本人,而非频频回首,追抚往昔,追抚记忆,追抚哀愁,追抚安慰,追抚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