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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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倾听的时间我脸上都木木的。其实我正在用力忍受。她说出的这一切我完全相信,所以能够忍着听下去……我随着她的叙说机械地问了一句:“那他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让我试着讲一讲吧。先讲那个院长。我觉得韩立的目光简直在把我往院长跟前推。我知道最急于得到我的就是院长。我抗拒着,直到最后。我好比是一只被连续追赶的山羊,使尽力气才跳上一道石坎,跳着,跳着,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就倒在了那里……我最恨的是院长,他喝醉了酒会到处讲我和他一起那会儿如何如何……别人都用猥亵的眼光看我。有的‘企业家’到我们医院来看病,说:‘我们别人不信服,就想找严菲瞧瞧。’他们把我想象成最下贱的女人……后来,我设法抓住了院长的一个把柄,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从那会儿就可以支配他呵斥他了,不高兴就让他离得远远的……我发现他有老年人那样奇怪的心态,小心翼翼地对待我。没有人时他想动我一下,手还抖呢——他还会激动。他有时跟我叫‘孩子’,也真把我看成‘孩子’一样。他像个老羊一样跟在我身后,哆哆嗦嗦的。我不高兴时还打过他的耳光。我们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

“我知道这种关系让人恶心,可是……”

我真的忍住了心中泛上来的一阵恶心。

停了一会儿她问:“你想知道我说的那个‘把柄’是什么吗?”

我没吭声。因为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严菲火辣辣的目光看着我:“不,我想让你听听——这些事儿压在心里太难受,找不到一个人听,我会闷出病来……”

“你可以讲给家里人听。”

“你错了。你不知道我的男人。他原先在市机关工作,一心往上爬,只要能爬上去,什么都可以交出去。他听了我的事儿才不会在乎,他最希望我与有权有势的人在一起,觉得那是再好没有的事了。他才不会为我找人打架,不会摔刀子也不会拼命,只知道笑嘻嘻戴着绿帽子。他现在没了,不过就是活着我也不会告诉他。我不想向他说什么,心里的话一句也不想讲。我们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我不愿收拾家,那个家早就搞得乱糟糟的,我在那儿连一分钟也不愿待下去。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医院里。你可能觉得这所医院到处都是脏乱差,糟透了,其实不是。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经营得蛮不错,有一个挺像样的办公室。当然了,它是院长亲手安排的,在办公楼后面那里有一排平房里,安静得很。那里环境很好,屋里一天到晚有鲜花——那是我自己采来的,也有崇拜者送的。我扯远了,我想告诉你我抓住了什么‘把柄’……实际上我并没抓住什么,只不过院长以为我知道了那事儿。

“有一次他领几个人到乡下搞巡回医疗,事后从局里转来一封信,紧接着上访的人也缠上了局里。原来他们巡回医疗搞出了麻烦,有人死了。上访的人一天到晚坐在局里不走。卫生局的头头火了,派工作组到我们医院。上访的人也跟到医院里来了,搞得门诊楼那儿乱哄哄的。人家故意在那儿吵,晚上都不走,挡着大门睡觉。这很快引起了市里的注意,责令我们赶紧处理。那个巡回医疗小组有一个大夫,是个挺老实的上海人,他一直对几次手术事故有自己的看法。平时这儿一旦出了事故,局里和医院都派一个联合调查组去处理,反正要弄出一个‘鉴定’。派出的人都是些能说会道的人,他们三弄两弄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然的话就要留下很多麻烦,比如安排受害者子女等等,反正有很多问题。他们那次巡回医疗死的一个病人,上海籍大夫坚持说是因为院方违犯了医疗规程。他说自己亲眼看见那一次没有搞过敏试验……他这话本来是在内部讲的,后来调查小组来了他也这样讲。院长脑门上的青筋暴起老高,指着他破口大骂。那个人被骂得一声不吭,后来实在忍不过去,就顶了他一句。谁知院长跳起来说:‘我看你是瞎了眼。’他这样骂过了也就罢了,想不到有一天几个人在一块儿喝酒,不知怎么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