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社盟主柳亚子(第4/4页)

亚子寓居桂林时,诸同文如尹瘦石、熊佛西、何香凝、端木蕻良、欧阳予倩、谢冰莹、林北丽、宋云彬、陈孝威、司马文森、王羽仪、李玉良、巨赞、吴枫、黄尧、安娥等,觞亚子及佩宜夫人于嘉陵馆,一时裙屐联翩,觥筹交错。瘦石擅速写,即在席上一一绘像,像旁各签一名,成为漓江祝嘏图。李一氓书引首,题识者有俞平伯、夏承焘、聂绀弩、廖沫沙、黄苗子、任中敏等,承瘦石采及葑菲,要我题写,我集龚定庵诗成一绝以应:“秀出天南笔一枝,中年哀艳杂雄奇。只今绝学真成绝,坐我三薰三沐之。”亚子当时有自题二律,我仅记其二句:“班生九等分人表,青史他年任品题。”曾几何时,同文纷纷辞世,存者不多了。

在此之前,有一次盛会,时尚在民十三年,柳亚子夫妇,约刘季平(既江南刘三)、朱少屏、陆丹林游苏,时丹林任职道路协会,取得特别免费票,适冯文凤女画家由港来沪,乃邀之同去。到了苏州,住阊门外铁路饭店。第一天午饭及晚饭,在冷香阁与留园进之,亚子作东道主。次日,苏地社友陈巢南等,设宴拙政园及狮子林,为一时盛会。文凤携有摄影机,摄照数十帧。又预先写了聚头扇,以赠亚子伉俪,在席上传观,季平初见文风隶书,大为赞赏。返沪后,季平特邀文凤到华泾黄叶楼作客,与其女刘缃相见,从此时相往来,不幸刘缃短命而死,数年后,文凤也客死异域。

他的外甥徐孝穆,在上海市博物馆工作,能书,能画,能刻印、刻竹骨、刻砚台、刻紫砂壶,属于艺术上的多面手。一度他随亚子寓居北京,因得识何香凝、叶恭绰、郭沫若、沈雁冰、傅抱石及老舍等,都为他题竹拓专册。亚子有一端砚,石质极佳,孝穆为之镌刻,砚背刻亚子像,须眉毕现,神情宛然,亚子非常喜爱。亚子逝世,佩宜夫人便把这砚还给孝穆,以留纪念。孝穆在上海,居住进贤路,亚子来沪,到他家里,为他写“进贤楼”匾额,作为他的斋名,钤上汾湖旧隐及礼蓉招桂庵印章。孝穆又为亚子刻印,拓有印存册子,亚子为题:“刻画精工值万钱,雕虫技小我犹贤。何当掷去毛锥子,歼尽嵎夷奏凯旋。”金鹤望为印存作一骈文序,如云:“游心于阳冰之间,蹴足及安庐之室。”所谓安庐,便指亚子字安如而言。

亚子头脑较新,他对新诗和旧诗问题,有这样的说法:“我们自己欢喜做旧体诗,尽做也不妨,至于因为自己欢喜做旧诗,而就反对新诗那未免太专制了。”由于民族思想很激烈,十多岁即撰《郑成功传》,发表在日本留学生所编刊的《江苏杂志》上,吴江吴日生,明季抵抗清兵,壮烈不屈死,亚子征集其旧刊,又得吴尧栋的手抄本,奈次序凌乱,错讹较多,亚子因请陈巢南重为编纂,印成《吴长兴伯集》为《国粹丛书》之一,附有《唱酬余响》《袍泽遗音》等,得者珍之。

亚子双目近视,懒于行动,他自己说:“坐黄包车怕跌跤,坐电车怕挤,汽车又嫌太费,除非有人拉了我走,一个人实在没有自动出门的勇气。”他坐车怕跌,原来在京口曾经覆过一次车,受到轻伤。后到绍兴,那《绍兴日报》的陈编辑,把自备车供亚子乘坐,并嘱车夫加意扶持,他的《浙游杂诗》即有一首云:“余郎婉娈故人仔,重遇樽前已十年。更喜陈生能厚我,一车供坐最安便。”所谓余郎,指同社余十眉之子小眉,这次是不期而遇的。

尚有些零星事,足资谈助。他认重阳为诗人节,家乡有八角亭,为胜迹之一,所以他每逢这天,经常邀集诗友,登亭眺赏,对菊持螯,尽永日之欢。他做诗不大喜欢集句,因其缺乏性灵。他主持上海市通志馆,不常到馆,所有的事,致书胡道静,托他代办,因此道静所积亚子手札,约有四五百通之多,不意浩劫来临,全部被掠而去。那《亚子书信辑录》仅载有二通,这是其友吴铁声喜集书札,道静分给了他一些,才得留存。事后道静深悔当时没有全部交给铁声,或许全部留存哩。亚子有义女三人,一谢冰莹、一萧红、一陈绵祥。绵祥、陈巢南之女。亚子晚年远离家乡,把家中所藏的书籍图册,分捐苏州博物馆、北京博物馆及上海图书馆。如今把黎里故居作为柳亚子纪念馆,所有捐献的东西,都有复制品,陈列馆中。亚子的长君无忌,从美国归来,在纪念馆前摄了照片,我获得其一。影中人无忌与夫人高蔼鸿,亚子女儿无非,无忌女光南,无忌外孙女郑婉文、亚子外甥徐孝穆、孝穆子维坚,雁行而立,亚子有知,定必掀髯色喜哩。亚子百年纪念,我集龚定庵句成一绝云:“亦狂亦侠亦温文,朴学奇才张一军。何处复求龙象力,屋梁高待后贤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