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逃路(第2/4页)

老驼把粗糙的手掌利落地一摆,像割断了眼前的一道游丝:“这倒不用犟哩,因为你我心里如明镜,契约都在。这是咱们倒腾出来的蹊跷物件——只是国家不认哩!国家要揭你的底,你受得了吗?打官司告状?啊呀你胆气怪大,怪大!”

我立刻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这真是糟透了。事情怎么会这样呢?我甚至想到了更复杂的一面——玛丽和“老总”几个暗中串通了老驼,那么此刻他就不仅是一个说客,而直接就是一个“利益攸关方”!如果刚才的一番话仅仅是老驼自己的判断也倒罢了,问题在于这极可能是他们一起合计出来的。我想我应该尽快弄明白这一点。想到这里我口气缓和下来,故意说:这事还要您老多帮忙呢,村子严格讲也算我们的上级,希望组织上在关键时刻给予指导和帮助,等等。

老驼听了有些高兴,立刻拍打我的肩膀:“伙计,这就对啦。你看咱都是好心好意的,就该互相提个醒儿。我跟你说的这事儿,不过是摆弄那块地的一些体会,你做也成不做也成,最后还不是由你说了算?有些事情真是犟不得哩——我年轻时候比你火气还大,那会儿吃亏大哩……”

老驼走后,我陷入了深思。我在从头回味他来到之后说的这番话。我想如果这时玛丽来了,我倒可能与她探讨一些事情。就是说,我开始怀疑自己在最后关头是否挺得住了。事到如今,我真的会让“老总”插上一手?

2

四哥咂着烟斗,时不时地看我一眼,大概在琢磨我的心思。我心里想的是那笔赔偿费怎样使用。如果我没有犯傻,那就应该趁早给四哥夫妇买下一套房子:一个流浪了多半生的老人,他和老伴起码该有一个窝,以安度晚年。我当然明白他们的后半生因我而耽搁,想起来心里就沉甸甸的。除了那笔赔偿费,我还将使用自己剩下的一点积蓄,为他们最后的日子做好准备——时下里最急迫的就是先买下一套房子。我知道小城西郊正出售商品套房,那应该是一个去处、一个选择了。我把自己的主意藏在心里,但没有说。

第二天我去了小城,直接找到了那个新建小区。在小区里转了半天,觉得这里环境尚好,房子盖得也可以,价钱却不高——比起我居住的那座大城市房价低多了。我需要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但盖好的已经大半出售,动作稍慢一点就得等到下一批了。我瞅着那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楼房,长时间目不转睛。时下横亘在眼前的问题是怎样尽快把购房手续全部办完。这并非什么轻松的事情,因为这个小城与其他地方完全一样,常常是买主交了钱,房地产商又搞出许多新名堂,使买主难以顺利地拿到产权证——结果最后不是再花上一大笔冤枉钱,就是无限期地等待下去。我必须将一切做得稳妥。

四哥夫妇对我这一段的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全无察觉,他以为我仍在为矿区赔偿的事情奔走呢。好不容易办好了按揭手续,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人一下轻松了许多。这些都暂时搁在心里,那种高兴却很难完全藏得住。

四哥低头吸烟,他的身边是斑虎:它想亲近他,却又被烟味儿呛得躲躲闪闪。四哥偶尔瞥来一眼,目光里满是深长的关切,透着浓浓的温情。我在这个老人身边,心头总是一阵阵发烫。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问的不是土地赔偿的事情,而是小白和老健他们。我心里鲠了一下。我从不想隐瞒四哥任何事情,但关于他们的下落这会儿还是不能吐露……“那伙血性汉子在熬自己的苦日子啊!我睡不着净想这些人,心里为他们难过。有家不能回啊,谁来帮帮他们?一伙人这会儿还不知在哪里躲藏呢……”

小白那封简短的信像出给我的一道谜语,一天破解不了就一天硌着我的心。显然其他地方也找不到他了——他和老健几个人肯定是分开的——我心里明白这时与他相见有多么危险,同时也知道集团那些人、还有刀脸一伙,搜寻最急的并不是老健他们,而是小白。这些下流的家伙,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借用了刀脸一伙——其实他们原本就是同类。我一直在留意园子四周的情形、我几次出门是否有人跟踪——我想起老疙的话,从心里感激他的善意提醒。我在城郊小区里转悠的时候,曾发现有几个可疑的人在不远处瞄我,后来又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