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第2/7页)

……就在八月十五,满月之夜,酒得了破败病。绿色沉淀。喝一口混浊的酒吧。一切不成。我更喜欢拐子四哥的瓜干烈酒,镇头儿竖起拇指。他有时会做淫秽动作。该让你怀上孩子。后一代。艾克说过,疯浪的女人所向无敌——“所向”哪里?“敌”在何方?他没有说……这帮鬼头鬼脑、系着领带、会说“欧开”的可怜巴巴的小浪虫、一帮顽皮青年、一帮专学洋人、动不动就喝咖啡吃阿司匹林的家伙!就因为他们,我要倒一辈子血霉。老天爷就是这样糟蹋一个人。你不回也好,你走吧。你该离开这个疯魔之地。你看看这个半岛,凡是好人都在遭罪。他们最后把我锁在那里。他们眼里所有呆子木头、石灰灌浆的家伙,都是正常人。他们说瞪着两眼半天转不过神来就是“稳重”。伪装。你还真以为他们有智慧,不敢招惹?其实只会拍马屁。上司给一个笑脸,他们恣得一蹦三跳回家了,进门就搂着老婆亲,还抱着孩子玩,说什么“我的乖宝”……我可不那么呆。你知道捣鼓葡萄酒这玩艺儿就像玩牌,不一定什么时候摸到一张好牌,你得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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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台从东洋带回来的录音机。一个鬈毛小子老到我们家探头探脑,刚开始还以为他在打录音机的主意呢。他用手敲着那个录音机说:我还以为是铁的呢。他好像懂一点电器,一个劲夸它。一天我回家,发现那个录音机没了。象兰把它送给了鬈毛。胳膊肘往外拐。那一天我端量象兰,发现她两眼贼亮。我如果把她的猫给了别人呢?猫是她的爱物。人各有志。有一天我弹了一下猫的鼻子,它皱着眉头往后猛缩。象兰火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它?让它鼻子发酸!我说你也一样!我弹她的鼻子。两年未深吻,天下何曾有?

北海沙岗,大坟。里面埋了一个英雄。我在坟前祷告,烧一炉香。他是我的菩萨。让那个疯浪女人回家吧。我还想多活几年……那个女人把我割得鲜血淋淋,然后一跑了之。她和另一些人设下圈套,我就钻入。我给关到了高墙后面。英雄气短。林泉精神病院,穿白大褂戴口罩,搔过全身:这里痒不痒?那里痒不痒?一个女的,过来乱搔。我看她如果描上两撇胡子就像一个马车夫。年纪最大的老太太是精神病学权威,慢声细语,十分和蔼,问夜里睡觉怎样?大便小便?夜里做梦?梦见什么?我答:梦见一些花花绿绿的事儿,她笑。她说好孩子,好好睡吧,好好梦吧……她说的才是人话。另一些女人就知道在屋里扭,奶子比胶东馒头还大,以此吓唬病人。她们捏着一个小塑料棒,说:电!电!我见过的多了!自动验血仪、激光、粉碎机……开了天目即可见千里之外……这会儿你和梅子正在家里炒一锅韭菜,还蒸了两个茄子。孩子伸手就抓热腾腾的饭菜……残忍哪,上一代对不起下一代,所以不能要孩子!你让他(她)生下来,你商量过他(她)了?象兰频出高招,说什么我们还没有好好风光够呢,不能这么快就要——那些小东西吱哇乱叫,两口子从此再无宁日,立马完蛋。过去的人那么笨,反对计划生育,结果生了那么一大堆,像生小猪一样,连接生婆都给累坏了。我亲眼看见一个接生婆满脸灰尘,叼着老式烟斗,口里哼着下流小调,一个上午就接生了十八个孩子,其中六个男孩。她干了一上午,怀揣十个红包。她用钱买酒。

……我对得起象兰。四哥对得起万蕙。象兰嫌我买的风衣不好,我嫌她的作风不好。我学富五车还像一个庄稼佬,她偷着吸烟蛮像一个美少年。她幸亏生在中国,如果生在北美,一定是个吸毒犯,摆弄大麻海洛因、和那些毒贩分子搅在一块儿,过着奢糜的生活;她会让那些头发溜光的男人按摩——那些老头子啊,一个个手上长满老人斑,文质彬彬,生性下流。你处肖明子软得像一根腰带,独获美色,常解腰带。我用酒灌醉了他,看他扬起的两道眉毛……来世不做酿酒师,就像你一样身负背囊,猎枪一杆,见物就打,入村就住。我要在村里结交一些蓬头垢面的朋友,给他们酒喝,让他们讲乡间秘史。我要高声大喊:我爱交游,我爱象兰,我爱葡萄酒,我爱外国人,我爱贫下中农,我爱赤脚医生,我爱过去的岁月,我爱极左路线,我爱连狗都不如的年代——因为那些年代也有一些上好的事情……反正我要悄声告诉你:我是一个反动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