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地(第2/5页)

阳光把山尖染成了金黄。接着山麓在一点点改变颜色。显然太阳升得很快。一会儿灿亮的大山阳坡就变成了浅黄和墨绿……这里所有的山脉差不多都是东西走向,鼋山山脉向前延伸不到两公里,便分为两道支脉:一支走向西南,即贯穿整个半岛南部的尖山;另一支走向西北,在那里形成了一座高峰,即有名的砧山。鼋山山脉是几条大河的发源地,其中最有名的是芦青河、界河和栾河。它们差不多都是北流水,纵向穿过丘陵和平原地区,泻入渤海湾。向南的河流主要是两条:白河和林河。南去的河流比较清澈,因为南麓坡度和缓,植被也比较好。

随着太阳升高,这一段山脉的轮廓更加清晰。它在向东拐弯的折部形成了高大雄伟的砧山:东坡陡峭险峻,而西坡则比较平缓,它的左面就是有名的界河。栾河在界河的旁边,一开始蜿蜒细弱,可怜巴巴;当离开山脉五十多公里之后,水流才逐渐变得平缓、开阔。砧山的右边就是芦青河冲刷出来的一片开阔的谷地。两条河流经的地方植物也不尽相同,像界河两旁有很多柳棵、橡树丛和紫穗槐棵,很少有高大的乔木;而在砧山右侧的芦青河畔却有稀稀疏疏的乔木,如橡树、黄连木和漆树。特别是漆树,在整个丘陵和平原地区都是极其少见的,它们偶尔出现一两棵,都长在避风的坡地上。还有一些小乔木,比如说也可以算作漆树的木蜡树,长在小溪旁,形单影只,茂盛非常;黄连木在这一带可以长成二十多米高,有一种特别的气味。上游水汊旁,密密的茅草间开满了小黄紫堇的米色花朵。

脚下的这条山谷渐渐开阔起来:无论是上游或下游,只要看到一片稍微开敞一点的山地,就一定会有一个小小的村庄。一般而言丘陵地区的村落要比北部平原的贫寒,但这里的人却很少走出山地,尽管这里离大海不过二百华里——那儿即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山里人的神色、肌肤,还有打扮,处处都打上了独特的烙印。他们见到生人会用一种怯生生的目光盯住,那是一种难以接近的、让人又同情又惧怕的目光。可是如果与之交往起来,就会发现一副副火热的心肠。一个人在冰天雪地的大山里奔走,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过夜的地方。我曾经无数次地在砧山南北走过,冬春天里随便找一个山里人家就住下了;如果是夏秋就搭起自己的简易帐篷……这是让人久久怀念的日子、一些最惬意的时光。

2

我曾经和梅子一起来到这片大山,那次跋涉使她历久难忘。这儿有讲不完的昨天:大山里奔波的少年没有帐篷,大雪覆盖的深冬就要钻在乱草里、蜷着身子抵挡严寒……她问:

“下雨呢?”

“下雨就钻进庄稼地边的玉米秸和高粱秸垛子。有一次我钻进了高粱秸丛里,刚要闭上眼睛,就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喘息。我还以为有一只野物呢。后来那边又传出了哼哼呀呀的声音,原来是一个人——大概是一个女的。”

梅子摇摇头:“我不信,女的还有流浪汉哪?”

那次我遇到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那一回他本来早就睡着了,可是又被我惊醒了。他搓搓眼睛,从胸口那儿摸出一块地瓜吃起来。一股浓烈的地瓜气味扑面而来。我好不容易才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我告诉梅子:流浪女太多了,她们往往和流浪汉结伴而行。在这片大山里,在平原上,你很容易就会发现一群又一群边打工边流浪的人。他们简直就像黄色的水流,由高到低,就着地势往下流淌……也有一些流浪汉喜欢孤独——比如我遇到的那个老人就是。他告诉我:他已经一个人过了快一辈子了。那一回我们俩在高粱秸丛里谈得很投机。他说: